“为民，你也到了年纪，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想给你相看个对象，你的意思呢？”
沈卫民还在跟小弟抢最后一块五花肉，听到裘翠兰这么说，愣了下。这一愣，五花肉就进了小弟的碗里。
相看个对象？
沈卫民今年都二十二了，高考停了五年，他从开始的盼星星盼月亮到现在彻底失望，已经不抱有上大学的幻想了。既然已经决心在家种地挣工分，二十二也确实该娶媳妇了。
“那就找吧。”
谁知父母的效率这么高，前天说，第二天就催他拾掇了出门。
路上裘翠兰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稳重些，别还跟个皮猴似的。
“那我性子就这样，总不能装一辈子吧。”
裘翠兰笑骂：“还一辈子，你想得倒挺美，人家姑娘不一定能瞧得上你。”
说起那姑娘，裘翠兰先叹了口气。
“她，反正是个可怜的姑娘，你就是不满意，也别表现出来。之后我再想办法推了。”
媒婆嘴里的话不能信。裘翠兰私底下已经跟人打听过。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她爹妈不是东西。
沈卫民在见到赵多的第一眼，就很直观的感受到了“可怜”这个词语。
两家约在公社的饭店见面。
他们等了一会儿，女方才到。
来的人比沈卫民料想的要多。
前面引见的媒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虽面前笑着，但对女方一家子来相亲，蹭吃蹭喝的行为，显然很看不上眼。
“只是赵老汉和他媳妇儿。他家大儿子，大儿媳。二儿子，二儿媳，还有小儿子。这就是赵多。”
赵多。
沈卫民打量要跟自己相亲的姑娘。
她很瘦。跟赵家人格格不入的瘦。骨架小，个子不算矮，沈卫民估摸着有一米六五。她性格内向，从进门，只在介绍双方的身份时给裘翠兰问了好，和沈卫民短暂的视线相交后低下了头，沉默地坐在旁边。
她五官并没有凸出的好看，组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和谐。有种清纯柔顺的美。
裘翠兰显然对这一家子的做派早有预料。
听着他们点了一串的肉菜，也没多少表情。
赵多一眼不发。仿佛对此已经麻木了。
裘翠兰听说，上次相亲不成，就是赵家人胡吃海喝，还狮子大开口要了八十八的彩礼。
在燕北普遍彩礼五十八的情况下，赵家一下子加了三十，男方扭头就走。事后，别人问起，还说赵多性子不讨喜，人家没看上。
蹉跎了三年，现在赵多二十三，小儿子也满二十，要娶媳妇了，赵家人也开始着急。
沈家的情况，裘翠兰能给沈卫民选择的范围很广。但她考虑的多。大儿媳处事能干，处事周全。二儿媳单纯乖巧脾气好。妯娌相处四五年了，也没闹过事，那三儿媳就更要好好选，可不能挑个事儿精回来，影响和谐。
赵家虽然不讨喜，但赵多是个好姑娘。
裘翠兰问了禾甸子大队大队长的媳妇儿，说赵多是个性子稳，有成算，好相处的姑娘。因为是个女娃，家里不怎么待见。她奶还在时护着，吃喝能饱，还用自个儿的钱，供着读了小学。可她奶一走，家里脏活累活就全成她的了。
“家里不给她留饭，她就去山上捡野菜，摘野果，卖去供销社。还供自己读了初中。她成绩可好了，数学比男娃考得都好。”
裘翠兰听着，心里就有了章程。
还是决定叫沈卫民见见。他要觉得好，赵家也不算啥事。
饭菜端上桌，赵家人就不说了，跟饿了三天似的，狼吞虎咽。
沈卫民瞧着赵家几双筷子在饭菜里搅拨，顿时没了胃口。
他偏头一看，忍不住笑了下。
赵多去厨房说了什么，服务员过来时，多拿了个空盘子。也不知道她啥时候动的筷，盘子里分区放着桌上的菜。她端着一碗杂米饭不急不忙的吃着。
沈卫民盯的久了，赵多有所察觉。
她抬眼看过来。
沈家人都长得俊。沈卫民今天还特意收拾过，格外帅气。路上遇见小姑娘，看一眼都红着脸，可赵多没有。她情绪很淡，就大大方方跟沈卫民对视。
见他停了筷，有些了然。
沈卫民看着被慢慢推到眼前的盘子，没有动。
赵多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吃过，指了下靠近沈卫民那边的菜，说：“这些我没动，你吃吧。”
他没那么讲究，只是赵家人吃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沈卫民含着笑，拿起筷子夹了菜。
赵多，比他想得有趣。
两人解决了一小碟菜，都有些没吃饱。
裘翠兰一直看着，适时开口。
“为民，你带多多出去转转，听我们唠嗑怪没意思的。”
沈卫民询问看向赵多。
她也不扭捏，无视父母眼神暗示，跟裘翠兰打了招呼，跟着沈卫民出去了。
公社也没啥能转的地方。
一条街，一眼能望到头。
沈卫民想，要不带赵多去看个电影？虽然电影院里放映的都是几年前的老片子，也不知下乡展映过多少次，剧情他都要倒背如流了。
“我要去个地方。”赵多说。
沈卫民问：“介不介意我跟着？”
赵多摇头，然后带着沈卫民到了黑市。
相亲来这地方，沈卫民觉得好笑又新奇。
赵多当着她的面，从袖口了抽出一袋东西，花花绿绿。仔细一看，是各种样式的蝴蝶结发卡。
她将东西递给黑市门口守着的男人，从男人那里得了三毛钱的报酬。
然后用三毛钱，在巷子里买了半斤白砂糖，递给了沈卫民。
沈卫民不明所以的接过。
“这是？”
“饭钱。”赵多只付自己的一部分。
沈卫民哑然失笑。
第一次见相亲，吃了饭女方还主动还饭钱的。
“你没看上我？”
赵多愣了下。
沈卫民继续说：“是我哪里没做好？你说，我试着看能不能改改。”
赵多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来之前，她也听媒人说了沈卫民的情况。
高中生，他爸是大队长，家里条件好，还长得俊俏。哥哥嫂嫂虽然没分家，但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好脾气，一家子从来没闹过。
赵多听着，就觉得配不上。一见人，就更确定了。
因为知道没可能，她也不必拘着。只是有些歉意，沈家要被她这一家子坑一顿了。
可沈卫民刚才这话的意思，是……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赵多彻底红了脸。
“姐姐，你总要说个原因，我有努力的方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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