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盟内非铁板 各有算盘心
地下综合体的会议室里，昨日的激昂气氛已经荡了一半。
应急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把每个人脸上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长条桌边坐了十二个人，代表“西行盟”刚凑起来的十二股力量。空气里除了霉味，多了烟味、汗味，还有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唐启元坐在主位，双手平放在粗糙的金属桌面上。他能感觉到至少五道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试探的，算计的，不耐烦的。
会议开场不到三分钟，钱老板就按捺不住了。
这个商队代表腆着肚子，手指把桌面敲得梆梆响：“唐首领，各位，咱们既然搭了台子，总得唱出戏吧？光坐这儿大眼瞪小眼，能瞪死牛魔王？”
他环视一圈，唾沫星子飞溅：“要我说，头一仗，就得打‘黑水峡谷’！那地方卡着三条商路，现在被一伙没眼力见的流寇占着。打下来，油水足，还能让道上的人都瞧瞧，咱们西行盟不是吃素的！”
“你放屁！”
铁砧“嚯”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噪音。这个“锈带骑士团”的壮汉瞪着眼睛，脸上那道被电弧烫出的疤都跟着发红：“姓钱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钱眼儿？黑水峡谷离牛氏的前哨站不到三十里！你敲锣打鼓去打，是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在这儿猫着？”
“你说谁放屁？”钱老板脸色涨红。
“就说你！”铁砧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水杯乱跳，“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闷声发大财！攒人，攒家伙，摸清牛魔王的底细！你那叫打草惊蛇，是嫌死得不够快！”
“好了。”
李斯特的声音插进来，不紧不慢，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这位自由城邦联盟的革新派军官坐得笔直，军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两位，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转向唐启元，手指在桌面上虚点了几下：“唐首领，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建立情报网。利用联盟内各家的渠道，渗透进牛氏控制区，摸清‘通天城’的防御结构、能源供应、人员布防。同时，我们需要统一训练标准，至少让各家的战斗人员能听懂基本指令。”
他顿了顿，补充道：“盲动，是取死之道。”
“李斯特长官说得在理，”艾莉西亚推了推眼镜，这位前基金会技术员面前摊着个数据板，她一直低头在做记录，“但我更关心技术层面的问题。唐先生，昨天你承诺的技术共享，具体机制是什么？特别是‘源代码’碎片和那辆‘骊歌’战车的核心数据。我们需要评估这些技术的兼容性和应用潜力。”
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在审视实验样本：“没有技术支持，再好的战略也只是纸上谈兵。”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凭什么先共享技术？我们‘锈带’出人出力，难道白干？”
“情报网？说的轻巧！我们商队的路线要是暴露了，损失谁赔？”
“训练？各家有各家的打法，你军旅那套在废土上不好使！”
七嘴八舌，各说各话。有人想借联盟报私仇，有人盘算着怎么多捞好处，还有几个小聚落代表缩着脖子，眼神躲闪，显然打定主意出工不出力。
唐启元静静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
白玲坐在他左侧斜后方，没在桌边，而是靠墙站着。她双臂抱胸，目光像冰锥一样扫过每个人的脸。孙悟坤站在门边阴影里，看似随意，但唐启元注意到，他的脚尖始终对着门口方向，右手虚搭在腰间——那里藏着把短刀。
老莫在桌子另一头，正和赵铁柱低声说着什么。赵铁柱一脸憋不住的火气，老莫则按着他的手臂，轻轻摇头。
吵了约莫一刻钟，声音渐渐低下去。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唐启元。
该他说话了。
唐启元收回敲桌的手指，双手交握。他先看向钱老板，语气平静：“钱老板想打开局面，获取资源，天经地义。废土上讨生活，手里没粮，心里就慌。”
钱老板脸色稍缓。
“铁砧团长担心暴露，更是老成持重。”唐启元转向壮汉，“咱们现在确实是光着膀子跟穿铁甲的打，谨慎点没错。”
铁砧哼了一声，但没反驳。
“李斯特军官强调情报和整合，是长远之计。艾莉西亚女士关注技术，那是咱们的命根子。”唐启元的目光扫过全场，“各位说的，都有道理。”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但咱们今天坐在这儿，不是来分蛋糕的——是来商量怎么从老虎嘴里抢食的。”
会议室安静下来。
“黑水峡谷，不能打。”唐启元说得干脆，“就像铁砧说的，太近，太显眼。咱们现在要的是闷声发财，不是敲锣打鼓。”
钱老板张嘴想争辩，唐启元抬手止住他：“但钱老板说的也有道理，联盟得见点实实在在的好处，大家心里才踏实。”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牛氏集团在东南方向，有个‘7号物资中转站’。不大，守军就一个小队，十二个人。位置偏，但每周二、四有运输队进出，送的是前线哨站的补给。”
几张地图被摊开在桌上。唐启元用手指点着一个红圈：“这儿。离咱们最近的安全屋，十五公里。周围地形复杂，适合打了就跑。”
李斯特俯身细看，眉头微皱：“情报来源可靠吗？”
“墨影提供的，”唐启元说，“‘守望者’盯这个点两个月了。周二下午三点，运输队离站；守军会分出六人护送到五公里外的岔路口，站里还剩六人。交接时间，大约四十分钟窗口期。”
铁砧眼睛亮了：“四十分钟……够干一票了。”
“但不是强攻。”唐启元说，“咱们派人摸进去，能拿多少拿多少，重点是他们的通讯设备和能源电池。拿了就走，不留痕迹。万一暴露，就制造混乱，往反方向撤。”
他看向钱老板：“这样干，风险小，见效快。缴获的物资，按出力多少分配。钱老板觉得呢？”
钱老板盘算着，肥厚的手指搓了搓：“那……能有多少油水？”
“够你三个商队跑一趟的利润，”白玲冷冷插话，“而且不交‘过路费’。”
钱老板不吭声了，算是默认。
“至于技术共享，”唐启元转向艾莉西亚，“我提议分三级。第一级，基础生存和战斗技术，比如净水器改良、武器简易维护，所有成员无条件共享。”
“第二级，进阶技术，比如‘骊歌’的装甲配方、我们的通讯加密协议，需要成员完成一定贡献任务才能获取。”
“第三级，核心技术，”他加重语气，“‘源代码’碎片数据、‘骊歌’动力核心参数、以及未来可能获得的‘智库’技术，需要核心成员资格，并且经过联盟技术委员会审核。”
艾莉西亚思考片刻：“技术委员会怎么组成？”
“你，老莫，我，再加两位各推举的技术代表。”唐启元说，“重大技术决策，委员会投票。公平吗？”
“可以接受。”艾莉西亚点头，在数据板上记了一笔。
“情报网，由李斯特军官牵头，”唐启元继续部署，“各家把能用的线人都报上来，统一编号，加密联络。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到老莫那里分析。记住，宁可少，也要稳。暴露一个线人，可能断送整条线。”
李斯特郑重颔首：“明白。”
“训练的事，”唐启元最后看向铁砧，“孙悟坤出大纲，但具体操练，请‘锈带’的兄弟帮忙。你们常年跟机器打交道，知道怎么拆，就知道怎么防。怎么样？”
铁砧脸上露出点笑意：“这活儿实在。成！”
一场差点崩盘的会议，被唐启元硬生生拉了回来。各方虽然还不完全满意，但至少都拿到了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勉强接受了妥协。
散会时，天色已暗。
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钱老板和铁砧还在门口互相瞪了一眼，但没再吵。
唐启元等人都走了，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后颈的肌肉僵硬得像铁块。
白玲递过来一个水壶：“和稀泥的滋味如何？”
“比跟教宗拼命还累。”唐启元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个个都是人精，不见兔子不撒鹰。”
“但至少鹰没飞走。”孙悟坤从门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会上有两个人不对劲。”
“哪两个？”
“坐在角落那个穿灰外套的，聚落代表，姓陈。”孙悟坤翻开本子，“全程没说话，但左手一直在裤袋里动，我怀疑藏着录音设备。还有那个独眼的佣兵，叫‘疤脸’的，中途出去过一趟，说是解手，但去了七分钟。”
唐启元眼神沉了沉：“盯紧点。联盟刚搭起来，经不起内鬼折腾。”
老莫和赵铁柱凑过来。老莫搓着手：“技术委员会的事，我回头就跟艾莉西亚碰头。她那几个基金会的前同事，肚子里真有货。”
赵铁柱却皱着眉头：“启元哥，咱们这么让利，是不是太软了？我看那钱胖子，就是个墙头草。”
“现在需要墙头草，”唐启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咱们根基太浅，得先让草长起来，哪怕歪点。等根扎深了，再修枝剪叶。”
他走到会议室窗边——其实只是个凿出来的观察孔，外面是漆黑的地道。
“第一次合作行动，必须成功。”他看着黑暗，声音很低，“成了，人心就能拢一拢。败了……这刚凑起来的架子，说散就散。”
白玲站到他身边：“那就让它必须成。”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是巡逻的队员。更远处，好像有风声，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在这地下三十米深处，一个脆弱的联盟，刚刚迈出摇摇晃晃的第一步。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算盘，每个人都看着别人手里的牌。
但至少，牌局开始了。
正是：散沙初聚各争锋，利害纠缠如锁重。巧划三策稳舟楫，暗布双眼辨奸忠。利字当头堪暂用，危机迫近且从容。联盟初立风波起，前路艰危在此中。
（第159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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