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流淌。
不是视觉所见的光,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的、银蓝色的星河。
浩瀚、古老、纯净,却又浸透了无尽的悲伤与遗憾。
王起、慕容九、无痕,三人的心神仿佛被强行拉入了一片正在崩塌的星空,无数星辰哀鸣着熄灭,璀璨的文明在冰冷的“注视”下如沙堡般瓦解。
星语传承,并非有序的知识灌输,更像是一场身临其境的、文明终末的悲壮回放。
他们“看”到了星辉文明的辉煌——那是一个将星辰之力与灵魂之道推演至巅峰的种族,居住在由星光编织的浮空城,以星轨为经,以心念为纬,构筑出近乎完美的和谐世界。
他们敬畏星空,探寻灵魂的源头,甚至触摸到了“存在”与“虚妄”的边界。
然后,“它”来了。
无法形容其形,无法揣度其意,只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冰冷漠然的“注视”。
星辉文明称之为——“心渊之瞥”。
那不是攻击,而是更高维度的“覆盖”与“定义”。
星光被扭曲,灵魂之道出现悖论,文明的基石从最底层开始崩坏。
反抗是惨烈而徒劳的。无数星辰般的强者燃烧自我,试图构筑隔绝“注视”的屏障,却如同螳臂当车。
文明最核心的圣地——“群星之心”被污染,纯净的星辉之力被侵染上一种贪婪、扭曲、充满解析欲望的暗紫。
这污染如同瘟疫,随着星辉之力蔓延,感染了一个又一个个体,扭曲了他们的灵魂与力量。
这座遗迹,便是星辉文明最后一位大祭司——曦,在文明彻底沉沦前,以自身陨落为代价,剥离出的最后一小块未受污染的“群星之心”碎片所化。
她将文明的部分纯净传承与最后的警告封印于此,期盼着未来或许能有血脉后裔或继承者到来,取得这最后的火种,并找到对抗乃至净化那污染的方法。
而白素,她体内那源自星袍女子的星辉传承,正是星辉文明某个早期分支(或逃逸者)流落在外、历经变迁后的微弱遗存。
她眉心的星痕,便是血脉与传承的证明。因此,这遗迹的核心才会对她产生强烈的呼唤。
传承信息中还提到,那污染的源头——“心渊”,其触须似乎对星辉文明这种触及灵魂与存在本质的力量格外“感兴趣”。
这种污染极难根除,会不断侵蚀宿主的意志,扭曲其力量,最终将其同化为“心渊”探索与扩张的养料或工具。
唯有找到比这污染源头更古老、更本质的“秩序”或“净火”,或者宿主自身以绝大意志配合纯净的星辉本源,才有可能将污染剥离或焚尽。
而净化所需的“净火”线索……信息指向了一个地方——那是星辉文明在覆灭前,观测到的、位于“归寂海”更深处、连沸腾星墓都无法比拟的绝对禁忌区域:被称为“原初暗面”的地方。
传说那里是“心渊”力量最早渗透显现的所在,但也可能……残留着对抗“心渊”的最初“烙印”。
信息洪流戛然而止。
笼罩白素的银蓝色光束开始收缩、凝聚,最终化作一个复杂的、缓缓旋转的星光印记,没入她的眉心,与原有的星痕融合。
白素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眉头舒展,仿佛陷入了更深沉、更安宁的睡眠,气息中的混乱与痛苦明显减弱,那暗紫色的污染似乎被暂时压制、封存在星光印记深处。
遗迹中心的星辉,也随之黯淡了大半,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王起猛地从信息冲击中回过神,咳出一口淤血。
左肩伤口虽无诡异能量侵蚀,但失血和剧痛依旧,加之刚才强行催动极限一刀,此刻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目光锐利地扫向遗迹后方——那个被他一刀重创的畸形巢穴!
巢穴仍在剧烈震颤,喷涌着污浊能量,但一股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的毁灭意志,正从中升腾而起!
它似乎被遗迹最后爆发的纯净星辉彻底激怒,或者说,它背后的操控者(很可能是“心渊”衍生物或受其污染的存在)对这份纯净充满了憎恶与贪婪!
“咔……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巢穴深处传来。
只见那庞大的阴影开始向内坍缩、凝聚!
无数断裂的金属结构、凝固的污浊能量、以及其中封印或滋生的各种扭曲存在,都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挤压、融合!
它在献祭自身,燃烧残存的一切,要发动一次……同归于尽式的终极攻击!
一个极度不稳定、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暗红能量核心,在巢穴坍缩的中心急速成型、膨胀!
“不好!它要自爆!”
慕容九脸色煞白,她能感觉到那核心中蕴含的恐怖能量,一旦爆发,别说这座残破遗迹,恐怕方圆数里都会化为能量肆虐的绝地!
而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逃不出这个范围!
无痕已经将林战放在相对安全的断柱后,自己则闪身到王起侧前方,匕首横握,眼神决绝,显然准备拼死一搏为王起争取哪怕一丝机会。
王起撑着“孤陨”刀,艰难站直身体。
他的目光没有看那即将爆炸的巢穴核心,而是快速扫过周围环境——
残破的银蓝晶体地面,断裂的廊柱,遗迹穹顶的裂痕,以及……脚下地面那些看似杂乱、却隐隐构成某种星图脉络的晶体裂纹。
星辉文明擅长星辰与灵魂之道,这座遗迹即便残破,其根基是否还残留着某种……阵法或者场域的余韵?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近乎枯竭的脑海。
没有时间验证,没有时间犹豫。
“慕容!”
王起低喝,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将你的紫电雷霆,最大程度灌注进你脚下第三道、第七道晶体裂纹交汇点!不要保留!”
慕容九虽然不明所以,但对王起的信任压倒了一切。
她毫不犹豫,娇叱一声,体内残存的紫电剑意毫无保留地爆发!
璀璨的紫色雷光不再追求攻击形态,而是化作两道凝练的雷蛇,精准地轰入王起所指的两处地面裂纹交汇点!
“咔嚓!咔嚓!”
雷光注入的瞬间,那两处裂纹骤然亮起!
银蓝色的晶体仿佛被瞬间激活,光芒顺着裂纹向四周急速蔓延!
隐约间,以这两点为枢纽,地面上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竟真的隐约构成了一副残缺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星图轮廓!
“无痕!左前方第五根断柱基座,阴影处,用你最强的穿刺劲力,点进去!”王起语速极快。
无痕身影如电,匕首尖端凝聚起一点几乎化为实质的阴影寒芒,狠狠刺入指定位置!
“叮!”
一声脆响,那断柱基座的银蓝晶体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一道细微却稳定的银蓝光束自基座射出,连接上地面蔓延的星图光络!
整个残破遗迹,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活”了过来!
一种微弱却坚韧的、与周围沸腾混乱能量格格不入的秩序场域,开始以遗迹为中心弥漫!
而此时,巢穴坍缩中心的暗红能量核心,已经膨胀到了极限!毁灭的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王起眼中厉色一闪。
他将“孤陨”刀猛地插在身前地面——正是那刚刚被激活的星图脉络的“天枢”之位!
然后,他双手虚按刀柄,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仅存的、与混沌核心和“孤陨”刀魂相连的最后力量,并将其强行“灌入”脚下这片被临时激活的残缺星图场域之中!
他在做一个疯狂的尝试——以自身为引,以“孤陨”刀的“斩断”与“定义”真意为核心,强行“驱动”这座星辉遗迹残存的最后一点秩序力量,不是防御。
而是……构筑一个极不稳定的、扭曲的“空间褶皱”,将即将爆发的毁灭能量……转移或偏折出去!
这无异于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他自己首先会被反噬的能量和混乱的空间撕碎!
“给我……转!”
王起低吼出声,七窍同时渗出淡金色的血丝!
插在地上的“孤陨”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刀身灰白光芒疯狂闪烁!
以刀为中心,被激活的星图脉络光芒大盛,扭曲、拉伸,在遗迹前方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不断荡漾的透明涟漪区域,仿佛一面即将破碎的镜子!
就在这扭曲“镜面”成型的刹那——
“轰隆——!!!”
坍缩的巢穴,终于爆发了!
一颗直径超过十丈、充斥着毁灭性能量的暗红色光球,轰然炸开!
无尽的炽热、撕裂、湮灭的能量洪流,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吞噬向遗迹和其中的众人!
然而,当这毁灭洪流冲入那片扭曲的“镜面”涟漪区域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部分能量如同撞上了无形的滑梯,被强行偏转了方向,斜斜射向高空,在沸腾星墓的上空炸开一团更加耀眼的毁灭光云!
另一部分能量,则仿佛陷入了泥沼,在那片涟漪区域中不断折射、衰减、甚至彼此冲突湮灭!
但依旧有超过三成的毁灭能量,穿透了这仓促构筑、极不稳定的“空间褶皱”,狠狠轰击在遗迹本身和其周边!
“砰!!!”
遗迹最后残存的穹顶彻底崩塌!
几根巨大的廊柱拦腰断裂!
银蓝色的晶体地面被炸出巨大的深坑,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至王起脚下!
王起如遭重击,整个人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重重撞在后方一面尚未完全倒塌的晶体墙壁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前一黑,几乎彻底失去意识。
插在地上的“孤陨”刀也被震飞,叮当一声落在他身边不远。
慕容九和无痕也被冲击波扫中,翻滚出去,各自受伤不轻,但好在未被能量洪流直接命中。
烟尘弥漫,能量乱流嘶吼。
许久,尘埃稍定。
那座畸形的巢穴已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红熔液的深坑。
残破的星辉遗迹,则变得更加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完全毁灭。
王起躺在瓦砾中,勉力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睛,视野模糊。
他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生命力如同破桶里的水,正在飞速流失。
慕容九挣扎着爬起,不顾自身伤痛,连滚爬扑到王起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王起!王起!你坚持住!”
无痕也踉跄着走来,脸色难看至极。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白素和林战,又看向奄奄一息的王起,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遗迹中心的星辉已几乎完全熄灭,只有一点微弱的余光,如同最后的呼吸。
而更远处,沸腾星墓的其他方向,似乎又有新的、被刚才爆炸惊动的混乱气息,在朝这边缓缓靠近……
绝境,似乎并未真正离开。
就在这时,那几乎熄灭的遗迹星辉余光,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道细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苍老女声,带着最后的不甘与期盼,传入仅存的意识尚清的慕容九和无痕耳中:
“向东……三千里……‘沉眠回廊’……找……‘引魂木’……”
“……可暂续……其命……”
“……小心……‘巡狩者’……”
声音彻底消散。
星辉,彻底熄灭。
遗迹,陷入了死寂。
只留下慕容九抱着气息微弱的王起,和无痕站在废墟之中,面对着未知的“沉眠回廊”和所谓的“巡狩者”,以及身后依旧昏迷的同伴。
前路,是更深的绝望,还是……一线飘渺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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