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天空,永恒的血月,荒芜的大地,以及那尊顶天立地、流淌着熔岩的庞大遗骸。刘乐悬浮在半空,渺小如尘,却与那尊神魔残骸隔空对视。气氛凝滞,唯有永不停歇的、夹杂着硫磺与灰烬的风,呼啸着穿过火魔躯体上巨大的裂隙,发出呜咽般的空洞回响。
就在这时,异动从地面传来。
起初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变成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与奔跑声。从四面八方的沟壑、废墟、岩石阴影中,潮水般的火毒生物涌了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勉强保持人形,有的已完全扭曲成狰狞的怪物,但此刻,它们猩红疯狂的眼眸都死死锁定着空中的刘乐,口中发出饥渴与憎恶混合的嘶吼。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如同涌动的暗红色蚁群,迅速将刘乐下方的大地铺满,并开始尝试攀爬附近的岩石,似乎想要构成立体的包围网。
刘乐的目光没有从火魔巨大的头颅上移开分毫。对于这些蝼蚁般的怪物,他连一丝一毫的惧意都欠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火魔那双逐渐“苏醒”的眼眸上。
那熔岩宝石般的巨大眼球中,混乱、疯狂、死寂的底色正在快速褪去,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古老镜面,显露出越来越清晰的神采——那是一种历经无尽岁月冲刷后沉淀下来的、极致沧桑却又异常清明的意志光芒。愤怒、怨恨、痛苦依旧存在,却已不再主宰,反而成了这清明神采的背景与注脚。
就在地面火毒生物最前沿的几只变异体嘶吼着跃起,试图扑向空中的刘乐时——
火魔那低垂的巨大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爆发。
但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威严如神只的意志,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这片天地。
所有正在嘶吼、冲锋、攀爬的火毒生物,如同被瞬间冻结。
它们的动作僵在半空,猩红的眼眸中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服从。下一秒,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它们齐刷刷地停止了所有攻击意图,喉咙里发出温顺乃至恐惧的呜咽,然后……如同退潮般,开始井然有序地向后退去。
没有混乱,没有推挤。前排的后退,为后排让出空间。攀爬的滑落,融入撤退的洪流。仅仅几分钟,那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片荒原的火毒生物海洋,便彻底退散,重新隐没于沟壑与废墟的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旷死寂的大地,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混合着硫磺与腐朽的气味。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火魔那双清明而疲惫的巨大眼眸,依旧注视着刘乐。那目光中没有了审视,没有了疑惑,只剩下一种近乎平静的邀请。
刘乐看着下方瞬间变得空旷的大地,眼神复杂难明。
沉默了几秒,刘乐不再停留。他身形一动,朝着远方那尊倚靠在山脉旁的庞然大物飞去。
距离在缩短。百公里,对飞行的他而言并不算远。但当距离火魔遗骸还有大约十公里时,刘乐却缓缓降低了高度,最终降落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板岩上。
他没有再飞行。
一是谨慎。 如此近距离面对一尊状态不明的九阶,哪怕它看似没有恶意,保持地面的接触和相对缓慢的速度,能让他有更多反应时间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
二是尊重。 对力量的尊重,对一位曾经抵达巅峰、如今却以如此惨烈姿态长眠于此的强者的尊重。徒步靠近,是一种仪式,也是他此刻心境的体现。
他迈开脚步,开始朝着火魔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靴底踩在坚硬的黑色岩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嗒、嗒”声。在这片死寂的红色世界里,这声音传得很远。
而就在他踏上这条“朝圣”之路的瞬间,令人震撼的景象再次发生。
两侧的沟壑、山崖的阴影、大地的裂缝中……无数火毒生物再次现身。但这一次,它们没有嘶吼,没有敌意,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们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如同最忠诚的卫兵,又如同参加某种神圣仪式的观礼者。它们自动让出了刘乐前进道路中央数十米宽的空间,形成了一条笔直通往火魔脚下的、由无数双猩红或暗黄眼眸注视的通道。
刘乐行走在这条“道路”的中央。两侧是形态扭曲、气息暴戾的怪物海洋,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头顶是永恒的血月与暗红天幕。前方,是那尊流淌着熔岩、散发着神明般威压的庞大遗骸。
他步伐稳定,表情平静,黑色的战术服在血色天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和残破的衣角,却吹不散他眼中那沉静如渊的光芒。
这一幕,充满了诡异、荒诞却又无比庄重的史诗感。仿佛一位行走于地狱的孤王,踏着臣民铺就的猩红地毯,去觐见那位早已陨落、却依旧统治着这片死亡国度的古老神明。
霸气得惊心动魄,也孤独得令人窒息。
十公里的路,在寂静与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走完。
终于,刘乐来到了火魔那如同山峦般的躯体之下。抬头仰望,那破碎的头颅如同悬于天际的陨石,流淌的熔岩光芒映亮了他平静的面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古老、苍凉、疲惫,带着岩石摩擦与熔岩流淌般的质感,却又无比清晰,仿佛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
“你……来了。”
刘乐停下脚步,仰望着那巨大的头颅,沉默片刻,轻声回应,声音平静:
“我来了。”
火魔的声音再次响起,那疲惫感更浓,仿佛每一次“思考”和“交流”都需要耗费它残存的巨大力量:
“你是来帮我解脱的吗?又一次。”
刘乐眉头紧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他的声音依旧竭力保持着平静,但深处那压抑的情绪与一丝被触动痛处的悲痛,却隐约可察。
火魔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柔和,那是一种俯瞰蝼蚁挣扎、洞悉命运轨迹后的悲悯:
“在没见到你之前,我们是第一次见。然而,在见到你之后,便不是了。” 它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忆某种遥远而痛苦的循环,“在被这个世界的规则调集、排异,杀死你。本身与你有深刻关联的点……‘我们’,便会记起。然后,恢复。”
“我听不懂!” 刘乐的声音陡然拔高,打破了之前的平静,第一次显露出近乎歇斯底里的边缘,那里面混杂着被未知命运摆布的愤怒、对荒诞现实的抗拒,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痛,“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又一次’?什么叫‘记起’?我听不懂!”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大地上回响,很快被死寂吞没。两侧无边无际的火毒生物静默无声,如同雕塑。
火魔巨大的眼眸中,那悲悯之色更浓,仿佛看着一个在迷宫中徒劳打转的孩子:
“动手吧。” 它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渴望,“这么多岁月,我连自我湮灭都做不到……谢谢。”
最后的“谢谢”二字,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
刘乐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火魔。良久,他眼中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归于一种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但他听懂了“解脱”。
他不再说话,身形缓缓凌空而起,朝着火魔那破碎头颅的中央,朝着那枚燃烧着金色火焰的九阶晶核所在之处,飞去。速度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
随着他升空,地面上,那无边无际的火毒生物海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发出低沉而整齐的呜咽。那不是愤怒,而是悲伤,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即将逝去之主的、纯粹而古老的悲伤。
就在刘乐即将触碰到那枚晶核的前一刻,火魔最后的声音,再次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疲惫,却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
“我没有家了。”
停顿,仿佛跨越了无数时光的叹息。
“你也没有。”
然后,那巨大的、熔岩宝石般的眼眸,缓缓地、彻底地闭合。
“你……也许能走得更远。”
余音袅袅,最终消散在永恒的血色风中。
刘乐悬浮在九阶晶核之前,金色的火焰照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闭合的眼眸。
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握向了那枚蕴含着毁天灭地能量、也承载着一位古老神明最后解脱之愿的晶体。
指尖触碰的瞬间,炽热、磅礴、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悲伤洪流,顺着他的手臂,轰然涌入他的身体与灵魂。
地面,万兽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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