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傍晚。
陆岩一行人回到上海。慕容玄本想多留他们几日，但陆岩婉拒了——他需要尽快恢复真元，更想弄清楚幽冥教余孽的事。
广慈医院的特护病房如今成了临时据点。阿离还需要观察几日，白素心陪着她；静慧师太则暂住慕容家在法租界的一处别院。
“师兄，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秋生担忧地看着陆岩苍白的脸。
“真元消耗过度，需要三五日才能恢复。”陆岩盘坐在病床上，缓缓调息，“这次同时温养青鸾佩和加固封印，几乎耗尽了七成真元。若非阴天子印自主护主，恐怕真要伤到根基。”
任婷婷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眼眶微红：“夫君，先把汤喝了。”
陆岩接过，一饮而尽，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没事。”
“还说没事……”任婷婷哽咽，“你知不知道，昨天你从山洞出来时，嘴唇都是白的。我要是早知道这么危险，说什么也不让你去……”
“傻丫头。”陆岩将她揽入怀中，“修行之路本就艰险，何况这次救了两条性命，值得。”
正说话间，茅山明和小兰敲门进来。
“师兄，有发现。”茅山明神色凝重，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这是在竹林里捡到的，应该是那个面具男子逃走时掉落的。”
令牌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正面刻着一个“幽”字，背面是一张狰狞鬼脸。但让陆岩瞳孔收缩的是——鬼脸的眉心处，有一个极淡的金色莲花印记！
“白莲教？！”小兰惊呼。
陆岩接过令牌，真元探入，感应到一缕微弱的气息——这气息阴冷邪异，但与白素心的净世真元截然不同，更像是……魔道功法与白莲教功法的混合？
“不一定是白莲教。”陆岩沉吟，“这莲花印记与白素心灯笼上的不同。你们看，这朵莲花是倒悬的，花瓣边缘有锯齿，更像是……某种变异的白莲图腾。”
“倒悬黑莲……”茅山明脸色一变，“师兄，我记得师父说过，白莲教在明末清初时曾分裂成三脉：净世、救世、灭世。净世一脉隐世修行，救世一脉就是后来的义和团，而灭世一脉……”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灭世一脉修炼邪法，以‘倒悬黑莲’为图腾，后来被正道围剿，据说已绝迹百年。”
陆岩眼神一冷：“所以，是白莲教灭世一脉的余孽，与幽冥教勾结？”
“有可能。”茅山明点头，“但更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昨天在慕容祖地？行动时间、地点都掐得这么准，肯定有内应。”
病房内一片沉默。
知道昨天行动的人，除了他们几个，就是慕容家核心成员、白素心、静慧师太。范围很小。
“师兄，你觉得会是谁？”秋生问。
陆岩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窗外：“先把阿离和白素心请来。”
片刻后，白素心带着阿离来到病房。阿离的气色好多了，眉心的白莲印记已隐去，眼神也恢复了灵动。
“白护法，请看这个。”陆岩将令牌递过去。
白素心接过，只看一眼就脸色大变：“倒悬黑莲……灭世一脉的‘黑莲令’！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昨天袭击我们的面具男子留下的。”陆岩盯着她的眼睛，“白护法，灭世一脉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表面上是。”白素心咬牙，“但实际上，这些年来，灭世一脉一直躲在暗处活动。三十年前，他们曾试图抢夺阿离——那时阿离刚出生，九阴之体初显。我姐姐拼死护住阿离，自己也受了重伤，这才不得已上茅山求援。”
她看向陆岩，眼中含泪：“陆先生，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泄露昨天的行动。阿离是我亲外甥女，我比任何人都想保护她。”
阿离轻轻握住白素心的手：“小姨不会害我。”
陆岩点头：“我信你。但灭世一脉能准确掌握我们的行踪，说明消息确实泄露了。不是你就是我们，或者……慕容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江枫的声音：“陆先生，我家老祖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陆岩与众人对视一眼：“来得正好。”
慕容家别院，书房。
慕容玄屏退左右，只留江枫江河在门口守卫。他脸色铁青，将一封信拍在桌上：“陆小友，你看看这个。”
信纸普通，但内容让陆岩眉头紧皱：
“慕容老儿，交出青鸾佩与九阴女，否则三日内，慕容祖地化为鬼域。——灭世白莲敬上”
“这是今天早上出现在我书房桌上的。”慕容玄沉声道，“没有任何人看到送信者。能悄无声息潜入这里，修为至少金丹中期。”
陆岩拿起信纸，感应上面的气息——与令牌同源，确实是灭世一脉。
“前辈，慕容家内部……”陆岩话未说完，但意思明确。
慕容玄苦笑：“老朽也怀疑有内鬼。昨天知道行动的，除了我、江枫、江河，就只有三位族老。但这些人都是跟随我几十年的心腹……”
“人心易变。”陆岩淡淡道，“利益足够大时，亲兄弟也会反目。”
慕容玄沉默片刻：“陆小友打算如何？”
“引蛇出洞。”陆岩眼中寒光一闪，“既然他们想要青鸾佩和九阴之体，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你要用阿离和青鸾佩做饵？”白素心急道，“太危险了！”
“不是真饵。”陆岩看向阿离，“阿离姑娘，你能否感应到自己体内的封印状况？”
阿离点头：“封印很稳固，但……我能感觉到，封印深处有一道娘亲留下的印记。如果有危险，那道印记会保护我。”
“这就够了。”陆岩道，“我会制作一个假人，以幻术模拟阿离的气息。青鸾佩……前辈，能否借佩一用？”
慕容玄毫不犹豫取出青鸾佩：“陆小友尽管用。”
“不，我的意思是，前辈带着真的青鸾佩，我们带假的。”陆岩解释，“兵分三路。我、白护法、静慧师太带假阿离和假青鸾佩，明日前往往苏州西山，故意泄露行踪。前辈带真青鸾佩和真阿离，暗中前往茅山——我师父九叔在，安全无虞。”
“引他们来攻，然后一网打尽？”慕容玄明白了。
“正是。”陆岩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找出内鬼。”
他看向江枫江河：“两位，麻烦去请三位族老过来，就说老祖有要事商议。”
江枫领命而去。
陆岩又对茅山明道：“四师弟，布一个‘真言阵’，范围覆盖整个书房。阵法要隐晦，不能让他们察觉。”
“明白。”
一刻钟后，三位族老陆续到来。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修为在金丹初期到中期不等。
慕容玄坐在主位，陆岩、白素心、静慧师太分坐两侧。青鸾佩摆在桌上，用一块红布盖着。
“老祖，有何要事？”为首的大族老慕容德问道。
慕容玄沉声道：“灭世白莲的信，你们都看到了。他们给了三天期限，但老朽决定，今晚就送走青鸾佩和九阴之体。”
“今晚？”二族老慕容峰皱眉，“会不会太仓促？”
“夜长梦多。”慕容玄道，“老朽已联系好茅山林九道长，他会派人接应。护送的人选……老朽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三族老慕容岳沉吟：“此事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建议由江枫江河兄弟护送，他们修为足够，也绝对可靠。”
“不妥。”慕容德摇头，“江枫江河目标太大。不如让年轻一辈的慕容远去，他刚突破金丹，不引人注目。”
几人各执一词，争论起来。
陆岩静静听着，暗中催动真言阵。阵法无形，但能放大心中的执念和恶意。
突然，慕容峰的声音提高：“老祖！我有一事不明！青鸾佩是我慕容家至宝，为何要交给外人处理？这九阴之体更是祸端，不如直接交给灭世白莲，换取平安！”
此话一出，书房瞬间安静。
慕容玄脸色铁青：“老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慕容峰似乎意识到失言，但话已出口，索性豁出去了：“我说错了吗？三百年来，我们为了青鸾佩耗费多少资源？如今精魄苏醒，正是慕容家崛起之时，为何要冒风险与灭世白莲为敌？还有这九阴之体，本就是白莲教内部的事，我们何必掺和？”
“所以，是你泄露了昨天的行动？”陆岩缓缓开口。
慕容峰浑身一震：“你、你胡说什么！”
“令牌上的气息，与你身上的有一丝相似。”陆岩起身，走到他面前，“虽然你很小心，用秘法掩盖了，但在真言阵下，掩盖不住。”
慕容峰脸色煞白，突然暴起，一掌拍向陆岩！
但他快，陆岩更快。
重伤未愈的陆岩依然有元婴中期的底子，抬手一按，慕容峰就被无形力量压得跪倒在地。
“说，灭世白莲给了你什么好处？”陆岩声音冰冷。
慕容峰挣扎，却动弹不得，咬牙道：“你们不懂……灭世一脉已得‘幽冥真传’，鬼冥大人虽死，但他的传承还在！新的幽冥教主即将出世，到时候，整个江南都是我们的！我这是为慕容家谋出路！”
“幽冥真传？”陆岩眼神一厉，“鬼冥被我打得魂飞魄散，哪来的传承？”
“哈哈哈……”慕容峰狂笑，“你以为鬼冥真那么蠢？他早就在各地留下‘幽冥种子’，一旦身死，种子就会苏醒，寻找合适的宿主！新的幽冥教主，会比鬼冥更强大！”
陆岩心中一沉。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幽冥教这种邪道，确实有类似“夺舍重生”或“传承转世”的秘法。
“种子在哪里？”陆岩喝问。
慕容峰狞笑：“你永远找不到……呃！”
他突然瞪大眼睛，七窍流出黑血，身体开始迅速干瘪——是灭口禁制！
陆岩立刻出手，真元涌入他体内想稳住生机，但禁制极其霸道，瞬间就摧毁了慕容峰的神魂和心脉。
“噗通。”
尸体倒地，化作一滩黑水，连魂魄都没留下。
书房内死寂。
慕容玄老脸惨白，颤抖着手指着那滩黑水：“老二……你糊涂啊！”
慕容德和慕容岳也面色难看——朝夕相处的兄弟竟是内鬼，这打击太大了。
陆岩收回手，脸色凝重：“看来，灭世白莲与幽冥教余孽已深度勾结。新的幽冥教主若真的出世，必是心腹大患。”
他看向慕容玄：“前辈，计划照旧，但要加快。我担心他们不止一个内应。”
“老朽明白。”慕容玄深吸一口气，“今晚就走。江枫，你护送阿离姑娘和白护法去茅山。江河，你带青鸾佩从水路走，绕道杭州再转茅山。”
“是！”
“陆小友，你们那边……”
“我们会按计划前往西山。”陆岩道，“不过现在要改一改——静慧师太，麻烦您暗中跟随江河，保护青鸾佩。白护法跟我一路，我们多带些‘礼物’给灭世白莲。”
静慧师太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义不容辞。”
当夜子时，两路人马悄然出发。
陆岩、白素心、秋生、茅山明、小兰、文才，带着一个用幻术伪装的“阿离”和“青鸾佩”，乘两辆汽车驶往苏州。任婷婷坚持要跟来，被陆岩严词拒绝。
“婷婷，这次太危险，你留在上海。”陆岩握住她的手，“我会让张爷派人保护你，等我回来。”
任婷婷眼眶含泪，但知道不能拖后腿：“夫君，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陆岩轻吻她额头，“等我回来，带你去杭州看西湖。”
车队驶入夜色。
同一时间，上海某处阴暗的地下密室。
青铜面具男子跪在地上，面前是一个背对他的黑袍人。
“主上，慕容峰被发现了，已自毁。”
黑袍人声音沙哑：“无妨，棋子而已。陆岩那边呢？”
“按计划，他们已出发前往西山，带着假货。真的青鸾佩和九阴之体，分两路前往茅山。”
“很好。”黑袍人转身，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脸，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眼中却有着百岁老人才有的沧桑，“陆岩以为他在引蛇出洞，却不知……蛇早就盯上他了。”
他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几个红点——苏州西山、杭州水道、茅山。
“兵分三路？那我就让你……一路都保不住。”
黑袍人指尖燃起黑色火焰，在地图上一划，三个红点同时亮起幽光。
“通知下去，按第二套计划行动。我要让陆岩……亲眼看着他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
面具男子低头：“是！”
黑袍人望向窗外，月光照在他脸上，眉心一点倒悬黑莲印记若隐若现。
“陆岩……阴天子印的传承者……呵呵，鬼冥那个废物败在你手里，但我不同。”
他伸出苍白的手，掌心浮现一团黑色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无数鬼脸哀嚎。
“我继承了鬼冥的幽冥种子，又得了灭世白莲的真传。现在的我，是幽冥与白莲的结合——黑莲幽冥主！”
“等着吧，很快，你就会知道……”
“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密室中，黑雾弥漫，鬼哭阵阵。
新的风暴，已悄然降临。
而陆岩此时坐在车上，闭目调息。他隐隐感到心悸，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师兄，怎么了？”秋生问。
“没什么。”陆岩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只是觉得……这次敌人，可能比我们想的更狡猾。”
他摸了摸怀中的阴天子印。
印章微微发热，像是在预警。
山雨欲来，这一次，恐怕是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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