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南方，雨水就没断过，台风更是一趟接一趟地光顾。林荞办公室的桌角，堆着厚厚一沓农户反馈信，信纸皱巴巴的，字里行间全是心疼和无奈。
“林老师，台风一过，稻田全倒了，辛辛苦苦种的稻子全泡汤了”“一亩地减产三百多斤，一年的收成少了大半”“要是有抗倒伏的稻种就好了”……这些话，林荞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召集团队开了个紧急会议，把这些反馈念给大家听，末了沉声道：“南方多台风地区的水稻倒伏问题，已经成了农民的心头大患。轻则减产10%，遇上强台风，整片稻田绝收都有可能。咱们之前盯着小麦和玉米，现在该把目光转向水稻了——启动‘抗倒伏高产水稻’研发项目，这事刻不容缓。”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块硬骨头。水稻要抗倒伏，首先得茎秆粗壮，可通常茎秆粗的品种，穗子都小，产量上不去；要是追求高产，穗子大了，茎秆又撑不住，风一吹就倒。怎么把“抗倒伏”和“高产”这两个特性捏到一块儿，是最难的关口。
“江浩，这个项目你来主导。”林荞看向坐在对面的江浩，语气笃定，“你在杂交育种上经验足，又懂分子标记辅助筛选技术，这事交给你，我放心。”
江浩点点头，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没问题。咱们的目标很明确——培育出茎秆粗壮、根系发达，能扛住台风，同时穗大粒满、产量不低于主流品种的水稻。”
说干就干，项目启动的第二天，江浩就带着育种小组的人往南方跑。他们先去了广东湛江、广西钦州这些台风频发的村子，挨家挨户地走访，进田里看那些倒伏的水稻。
在湛江的一个村子里，江浩蹲在一片倒得七零八落的稻田里，扒开稻秆仔细看。这些水稻穗子倒是不小，颗粒也饱满，可茎秆太细了，像根嫩竹子，风一吹就弯了腰，再被雨水一泡，直接趴在了地里。旁边的老农叹着气说：“这品种产量高，就是不扛风。每年台风季，我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夜之间全倒了。”
江浩又去看村里另一小块没倒伏的稻田，那是老农留的本地老品种。这品种茎秆粗实，根系扎得深，台风刮过也就晃悠晃悠，没倒多少，可穗子小得可怜，一亩地也就收个八百斤，比高产品种差了三百多斤。
“这不就有方向了吗？”江浩眼前一亮，“把老品种的‘抗倒伏基因’和高产品种的‘高产基因’结合起来，不就行了？”
可真要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第一步就是种质资源收集，江浩带着团队跑遍了南方十几个省份，从农民手里收老品种，去农业科学院的种质库挑优良品系，前前后后收集了两百多个水稻品种。这些品种里，有抗倒伏的，有高产的，有耐涝的，还有抗病的，堆在育种实验室的田里，像个小迷宫。
接下来就是杂交育种。江浩选了两个核心亲本：一个是湛江老农手里的本地抗倒伏品种，取名“湛抗1号”，茎秆粗、根系发达；另一个是目前推广的高产品种“粤优12号”，穗大粒满，亩产能到一千一百斤。
杂交的过程精细得很，得赶在水稻开花前，把“粤优12号”的雄蕊剪掉，再把“湛抗1号”的花粉小心翼翼地涂在雌蕊上，然后套上纸袋，防止别的花粉飘进去。这活儿看着简单，其实特别考验眼力和手劲，稍微手抖一下，要么剪坏了雌蕊，要么花粉涂得不均匀，这株稻子就白忙活了。
育种小组的人每天天不亮就下田，顶着大太阳忙到中午，一个个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被稻叶划的小口子。可没人喊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第一批杂交种子收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跟宝贝似的捧着。播种、插秧、观察，眼看着小苗长起来，可等到抽穗的时候，大家的心凉了半截——这些杂交后代，要么茎秆粗了，穗子却跟“湛抗1号”一样小；要么穗子大了，茎秆还是细弱，风一吹就倒；还有的干脆不伦不类，长得歪歪扭扭的。
“别灰心，杂交育种本来就是个概率活。”江浩给大家打气，“几百上千株里，能出一株符合要求的，就算成功了。咱们继续筛选。”
光靠传统杂交育种，太慢了，几百株秧苗，要等它们长到成熟才能看出好坏，一年也就一轮。江浩想起了林荞说的分子标记辅助筛选技术，这技术能帮他们少走很多弯路。
分子标记辅助筛选，说白了就是“基因体检”。江浩和实验室的同事一起，先从“湛抗1号”里找到了控制茎秆粗壮的基因标记，又从“粤优12号”里找到了控制穗子大小的基因标记。然后，等杂交后代的小苗长到三叶期，就取一点叶片，提取dNA，用专门的仪器检测——如果小苗的dNA里，同时有这两个基因标记，就说明它大概率能既抗倒伏又高产，留下来继续培育；没有的，就直接淘汰。
这一下，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以前要等半年才能筛选一次，现在半个月就能筛一轮，淘汰掉那些肯定不行的小苗，剩下的都是“潜力股”。
日子一天天过去，实验室的试验田里，秧苗一茬接一茬地长。江浩他们每天都泡在田里，记录每一株水稻的茎秆粗细、根系长度、穗粒数，遇到刮风下雨，更是守在田里，看哪些植株能扛住风雨。
有一次，湛江刮台风，风力十级。江浩带着团队冒着雨往试验田跑，雨衣被风吹得哗哗响，眼睛都睁不开。到了田里一看，大部分水稻都倒了，只有十几株杂交后代，虽然被吹得东倒西歪，却始终没趴在地上，茎秆弯而不折，穗子也没掉多少。
“就是它们了！”江浩激动得大喊，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却顾不上擦。
台风过后，这十几株水稻成了宝贝。江浩把它们单独收种，第二年再种下去，继续杂交、筛选，优中选优。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杂交了七八代，筛选了十几万株秧苗，终于，一个全新的水稻品种渐渐成型了。
这个品种，茎秆比“粤优12号”粗了近一倍，用手捏着硬邦邦的，根系也发达，扎在土里又深又密；抽穗的时候，穗子又大又沉，颗粒饱满，比“粤优12号”的穗粒数还多了十来粒。
江浩给它取名“抗倒优1号”，先在试验田里试种。收获的时候，测产结果一出来，整个团队都沸腾了——亩产一千一百五十斤，比“粤优12号”还高了五十斤！
更让人高兴的是，这年秋天，湛江又刮了一次台风，风力九级。试验田里的“抗倒优1号”，只是微微晃了晃，一株都没倒。旁边对照种植的“粤优12号”，又倒了一片。
消息传到村里，农民们都跑来看稀罕。摸着“抗倒优1号”粗壮的茎秆，看着沉甸甸的稻穗，老农们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怕台风了！又抗倒又高产，这才是我们想要的好稻种啊！”
江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欣慰。这几年的辛苦，总算没白费。他想起林荞开会时说的话，想起团队里每个人顶着烈日下田的样子，想起那些被台风刮倒又重新站起来的秧苗，眼眶有点发热。
林荞也专程赶来湛江，看着试验田里金灿灿的水稻，拍着江浩的肩膀说：“干得漂亮！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做区域试验，看看它在不同地区的表现，然后申请品种审定，争取早日推广到农民手里。”
江浩点点头，目光望向一望无际的稻田。风一吹过，稻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丰收的喜悦。
他知道，“抗倒优1号”的培育成功，只是团队在水稻研发路上的一个起点。南方的农民还需要更耐涝、更抗病的品种，还需要能适应不同土壤的品种。他们的路还很长，可只要能帮农民解决问题，再苦再累，都值得。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稻田上，也洒在江浩和团队成员的脸上。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和这片生机勃勃的稻田，融成了一幅最美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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