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谷藏枢阁的青铜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时,晨雾正裹着药田的清苦漫进来。那雾色里浮着青藿的涩、苦楝的辛,还有几缕若有若无的还魂草甜香,混着青铜门轴年久锈蚀的金属味,在檐角铜铃的轻响里漫上石阶。
铁战的机械臂在枢台前划出幽蓝弧光。他半躬着身子,玄铁锻造的右臂关节处渗着细密的灵气星子,十二枚拇指大小的“护人”枢芯被承心枢的金链串成环,悬在算丹枢核心上方。那核心是块拳头大的幽蓝晶玉,表面爬着蛛网似的裂痕,每道裂痕里都凝着星子似的光,像有人把银河的碎屑嵌进了冰魄。
“这枢芯的纹路,比天工城的老货多了三道护脉。”铁战粗粝的左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机械指节叩在晶玉上,发出“当”的脆响,“千机那小子...自爆前还往算丹枢里塞了保命符,连枢芯都多刻了护脉。”他说着,机械臂的蓝光暗了暗,喉结动了动,“三年前器婴对决,天工城炸成废墟时,这晶玉要不是他用神魂硬护着...”
话音未落,晶玉突然泛起涟漪。幽蓝的光浪从中心荡开,一道半透明的机械虚影从光中浮起。银灰长发垂落如链,每根发丝都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眼瞳是两簇幽蓝,像极北之地冻了千年的深潭。“灵枢无需记忆。”机械音裹着金属震颤,尾音却漏了丝清润,像被粗砂纸磨过的玉,“修复完成度三十七,停止无用调试。”
烛九溟倚着朱漆梁柱,袖中金纹正微微发烫。他望着那道虚影,想起前日夜半在符印库——凌千机的神魂即将消散时,指尖还攥着半块烧焦的枢芯,眼尾沾着血,却笑得清亮:“九溟,你说灵枢师与古修为何势同水火?其实我们同根,都护着这方天地里的活物。”此刻这虚影,倒真像块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精铁,冷硬的壳下,隐约能触到点温热。
“停不得。”铁战的机械臂喷出淡蓝星火,调试锥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你这枢芯里缠着卷九‘器婴对决’的黑纹残息,若不趁玄黄空窗期清干净,等潮汐再涌...”他突然住了口,机械眼的红光扫过烛九溟微蹙的眉——那道眉峰下,黑瞳里浮着层沉郁,像积了雨的云。
藏枢阁的玄黄空窗期本应是灵气最稀薄的时日。梁上悬着的引灵幡本该无精打采地垂着,可此刻连半缕风都引不来。幡面的朱砂符纹褪成淡粉,像被抽干了生气。烛九溟抬袖拂过窗棂,指尖触到层若有若无的黏腻,凑到鼻端轻嗅,腐锈味直钻天灵盖——与三年前器婴对决时,天工城穹顶裂开的黑缝里漏出的气息,分毫不差。
“九溟?”铁战唤他,机械臂的蓝光映得虚影更淡,“你在看什么?”
“看这灵气。”烛九溟收了手,袖中金纹蜷成小蛇,在腕间烫出红痕,“空窗期该是清苦的,可这里...”他没说完,目光落在虚影的机械颈后——那里有道极细的裂痕,细得像发丝,却渗出点暖黄的光,像春阳下化了的蜜,正沿着机械纹路缓缓爬。
凌千机的虚影突然偏头,幽蓝眼瞳里闪过刹那迷茫。机械音里的冷硬松动了些,像积雪初融的溪:“灵气...稀薄。与我识海深处的残息...相似。”
藏枢阁外传来碎玉似的响。苏婉儿提着药篓跨进来时,晨雾正漫过她的裙角。她发间圣骨簪子泛着淡金,那是用上古圣修士的额骨磨成的,簪头刻着并蒂莲,此刻正随着她的步动摇出细碎金光。药篓是青竹编的,边沿还留着新补的竹丝,篓里的护生草抖落露珠,“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药田里的接灵苔全蔫了。”苏婉儿皱着眉,指尖拨了拨篓里蔫成一团的还魂草,“最耐活的还魂草都卷了叶,像被抽干了灵气。”她话音未落,目光触到虚影时顿了顿,圣骨簪子的金光微微一颤,“这是...千机圣子的残识?”
虚影的机械臂突然抬起。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细响,指尖悬在苏婉儿药篓上方半寸处。那里躺着枚护心枢残片,青铜表面爬满锈迹,却还能看清刻着的“千机造,护心用”六个小字——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笔锋,横划收笔时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傲气。
“护心枢。”虚影的声音轻了,像春夜落在瓦上的雨丝,“十五岁...第一枚护人灵枢。”机械指节轻轻颤了颤,仿佛要去触碰那残片,却又在离铜锈半寸处停住,“那时候在天工城工坊,师父说‘护人枢要刻进魂里’,我熬了七夜,刻坏九块铜胚...”尾音散在空气里,幽蓝眼瞳泛起涟漪。
铁战的机械臂“咔”地一震。调试锥“当啷”掉在枢台上,震得十二枚枢芯都晃了晃。他盯着虚影颈后的裂痕,暖黄的光正顺着机械纹路蔓延,像要把整道虚影都染成蜜色:“这是...被护者的念力?前日那三十七道残识的金链,莫不是还缠着他的神魂?”
烛九溟摸了摸心口。那里的金纹烫得惊人,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烧。他忽然想起前日夜半,凌千机消散前,指尖的血珠滴在他掌心,烫得他一颤——原来不是血烫,是那团护人的火在烧。此刻虚影颈后的暖光与他心口的金纹共鸣,像两根被同根弦拨响的琴,一下下撞着他的魂魄。
他忽然明白凌千机说“同根”时,眼底那点清亮是什么了。灵枢师以枢护人,古修以法护世,看似道不同,骨血里却都流着护人的火。这火在灵枢的纹路里烧,在修士的丹田里烧,原是同根生的芽。
“继续调试。”烛九溟推开窗。晨雾裹着药香涌进来,沾湿了他的衣袖。他望着虚影颈后渐盛的暖光,声音里有了清越的底气,“等玄黄潮汐再涌,这算丹枢里的,该是护人的光,不是劫的影。”
虚影的幽蓝眼瞳缓缓转暖,像浸在蜜里的琉璃。机械颈后的裂痕里,暖光正凝成细小的“护人”二字,金漆般亮着。算丹枢核心的蓝光突然大盛,十二枚枢芯同时轻鸣,声若清钟,在藏枢阁里荡开层层回音。
晨雾被钟声惊散,露出窗外初升的朝阳。阳光透过窗棂,在虚影身上镀了层金边。银灰长发不再是冷硬的金属链,倒像被风扬起的绸缎;幽蓝眼瞳里的寒潭化了,浮着层暖融融的光——藏枢初醒,护道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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