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区域比远观更加幽深复杂。一根根形态各异、表面布满风蚀孔洞的黑色石柱拔地而起,有的如利剑直刺铅灰色的天空,有的则扭曲盘结,相互勾连,形成天然的穹顶和通道。地面铺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灰色尘埃,踩上去绵软无声,只留下浅浅的足迹,很快又会被流动的尘埃覆盖。
苏婉进入石林后,立刻察觉到这里的空间结构更加异常。能量惰性似乎比外面平原更强,感知范围被进一步压缩,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极其缓慢,仿佛时间在这里也走得格外拖沓。石柱之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带着金属锈蚀味的薄雾,能见度不高。
她选择了石林深处一处相对隐蔽、由三根巨大石柱呈品字形围拢形成的狭小空隙作为临时据点。这里上方有天然的石梁交错遮掩,只留下几道狭窄的光线缝隙,内部空间勉强可容一人盘坐。
首先,她检查了“万化匿形珠”。暗金色的金属球表面光华黯淡,触手微温,显然内部能量在穿越通道时消耗巨大。她尝试注入一丝混沌星力,珠子微微一亮,吸收速度却极其缓慢,仿佛这里的惰性能量场阻碍了它的恢复。看来短时间内,匿形功能是别指望了。
她将珠子贴身收好,转而取出一小把之前在洞窟营地用剩余材料赶制的“警戒符”,小心翼翼地在临时据点周围数丈范围内的几根关键石柱和地面隐蔽处布下。这些符箓没有攻击力,只能在她划定的警戒圈被触动时,向她传递极其微弱的意念警报。
做完这些,她才盘膝坐下,一边调息恢复,一边再次尝试通过“同心佩”联系墨尘。
这一次,或许是距离拉近,或许是此地的能量干扰模式不同,感应比刚进来时清晰了一丝。她隐约能感觉到,墨尘和青芷的大致方位,似乎在右前方,距离她可能有三四十里,同样处在一片能量背景相对复杂(很可能是类似的地形)的区域。他们的状态似乎还算稳定,没有遭遇激烈战斗或危险的迹象。
她尝试传递一道简单的意念:“石林暂安,方位右前,情况如何?”
意念发出,如同石沉大海,许久没有回应。就在她以为联络再次失败时,玉佩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反馈:“安全……迷宫……勿动……待联……”
信息残缺,但意思大致明了:他们也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迷宫),暂时不要随意移动,等待进一步联系。
看来墨尘他们的处境与自己类似,都需要时间适应和探查。
苏婉放下心来,决定先探索一下这片石林。既然要在这里暂时停留,就必须对周围环境有更详细的了解,尤其是那些可能存在的、如同外面“岩石傀儡”般的上古守卫或未知危险。
她站起身,没有立刻深入石林更幽暗的区域,而是先沿着外围,谨慎地探查。
石林中的寂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重量。除了自己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些黑色的石柱沉默矗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仿佛无数窥视的眼睛。
走出一段距离后,苏婉在一根粗大的、底部有一个天然凹陷的石柱旁停了下来。她注意到,凹陷处的尘埃似乎比周围更薄,而且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类似脚印的压痕,痕迹很旧,几乎被尘埃填平,但轮廓依稀可辨——那是一个比她脚掌大了近一倍、前端分岔的奇怪足迹!
不是人类的足迹,也不像她之前见到的“岩石傀儡”的支撑结构。这痕迹年代久远,难道这片石林,除了那些机械般的守卫,曾经还有过其他“访客”?或者……是某种适应了此地环境的、更加诡异的“土着”生物?
这个发现让苏婉更加警惕。她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地面和石柱表面。很快,她又发现了其他痕迹:一些石柱底部有仿佛被利爪刮擦过的痕迹;某处地面尘埃下,掩埋着一小片暗淡无光、质地奇特的黑色甲壳碎片;甚至在一处石缝中,看到了几根早已石化、但依旧能看出纤细尖锐形态的……节肢?
这里,绝非一片完全的死地。
苏婉的心提了起来。她放慢脚步,将空间感知提升到极致,不再仅仅依赖能量波动,而是更加侧重于物质结构的细微变化和空气流动的异常。
又前行了约百丈,石林变得更加密集,光线也更加昏暗。前方的通道被几根倒塌的巨大石柱堵住大半,只留下一个狭窄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缝隙。
就在苏婉准备侧身穿过缝隙时,钥匙藤蔓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清晰的警示——并非针对前方,而是针对她左侧一根看似普通的石柱后方!
有东西在那里!而且,隐藏得极好,若非钥匙藤蔓对空间的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苏婉身形瞬间凝固,如同化为石像,连呼吸和心跳都降至最低。她没有转头去看,而是将感知如同最轻柔的触须,缓缓探向那根石柱后方。
感知中,那里似乎……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能量反应,没有任何热量辐射,甚至连物质轮廓都模糊不清,仿佛只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阴影。
但钥匙藤蔓的警示却越来越强烈!那东西,在动!极其缓慢,极其隐蔽,正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朝着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流淌”过来!
苏婉不再犹豫,脚下猛地一蹬,身形不进反退,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后暴射!同时,她反手一挥,数道凝练的、带着星芒的混沌劲气,如同暴雨般射向她刚才感知中那片“阴影”所在的区域!
“噗噗噗……”
劲气打入阴影,发出沉闷的、仿佛击中败革的声音,随即消失无踪。没有惨叫,没有能量爆发。
但就在苏婉后退的路径上,异变陡生!
她身后两侧原本平静的地面,灰色的尘埃猛地向上炸开!两条通体漆黑、光滑如镜、直径足有碗口粗、前端是锋利尖锥的“触手”或者说“肢体”,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从地下弹射而出,一左一右,闪电般刺向她的腰肋和后心!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石柱后的阴影只是诱饵或辅助,真正的攻击来自地下!
苏婉人在空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这两条诡异的黑色触手刺中!
千钧一发之际,她眼中厉芒一闪,体内混沌星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轰然爆发!并非向外冲击,而是向内凝聚、旋转!
“星涡!”
以她身体为中心,一个微型的、由无数细碎星芒构成的银色漩涡骤然成形!漩涡不大,却蕴含着强大的旋转撕扯与空间扭曲之力!
那两条疾刺而来的黑色触手,尖端触及银色漩涡边缘的瞬间,如同撞上了高速旋转的砂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触手表面的光滑黑色外壳竟然异常坚韧,并未立刻被绞碎,但其攻击轨迹却被漩涡的力量带偏、扭曲,擦着苏婉的身体两侧滑了过去,只在“虚空蛛丝甲”上留下了两道更深的白痕!
苏婉则借着这股偏转的力量和漩涡的反冲,身形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折,如同鹞子翻身,轻巧地落在了数丈外一根石柱的凸起处。
她半蹲在石柱上,目光冰冷地看向袭击发起的地方。
只见那两条黑色触手一击不中,并未追击,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缩回了炸开的尘埃洞穴中。而之前那片石柱后的“阴影”,此刻也缓缓蠕动、变形,最终“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生物。
它大体上保持着模糊的人形轮廓,但通体由一种半透明、不断流动、仿佛黑色水银般的物质构成,没有五官,没有明确的肢体区分,只是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刚才的“阴影”状态,只是它的一种拟态。此刻,它“站”在那里,体表流淌着幽暗的光泽,散发出一种冰冷、滑腻、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感知的诡异气息。
刚才那两条黑色触手,正是从它“脚下”延伸出去的、仿佛液态金属可以随意塑形的攻击器官。
这是什么怪物?从未在任何典籍或传闻中见过!是上古遗留的某种能量生命体?还是此地环境变异产生的诡异存在?
苏婉能感觉到,这东西的实力绝不弱,隐匿、拟态、攻击都极其诡异难防,而且似乎能免疫或极大削弱能量探测。
“嘶……”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从那“黑色水银人形”体内发出。它那不断变换的“头部”位置,似乎“聚焦”在了苏婉身上。
下一刻,它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如同融化般渗入地面厚厚的尘埃之中,消失不见!而那两条黑色触手所在的地面洞穴,也迅速被流动的尘埃填平。
它又藏起来了!准备下一次偷袭!
苏婉心中一沉。在这种地形复杂、感知受限的石林中,面对一个能完美融入环境、神出鬼没的敌人,太被动了。
不能让它掌握主动权!
她心念电转,身形猛地从石柱上跃下,不是逃离,而是主动冲向刚才那怪物消失的区域!
同时,她双手结印,体内的混沌星力疯狂涌动,这一次,她不再追求精细的控制,而是将星辰之力中蕴含的“镇压”与“破灭”道韵,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灌注于双脚,狠狠踏向地面!
“星陨震!”
“轰!”
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带着星辰沉重与破灭意境的冲击波,以苏婉为中心,呈环形猛然扩散开来!冲击波所过之处,地面厚厚的尘埃如同被狂风席卷,向四周排开,露出下面坚硬、布满裂纹的黑色岩层!周围的石柱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崩裂下细小的碎石!
这一击,并非直接攻击,而是通过震动地面和空间,强行扰乱和逼迫可能潜藏在地下的敌人!
效果立竿见影!
在苏婉左侧约三丈外,一处看似平静的地面猛地炸开!那“黑色水银人形”被迫显形,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面震动干扰了拟态和潜行,身体从尘埃中弹出,略显狼狈地在地面上翻滚了一下,才重新“站”稳,体表流动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显得有些不稳定。
就在它显形的刹那,苏婉的攻击已至!
她早已蓄势待发,指尖凝聚到极致、压缩了星辰破灭道韵的一缕银芒,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悄无声息却又快得不可思议,直刺那怪物的“核心”位置——虽然不知道它有没有核心,但攻击能量最凝聚、形态最稳定的区域总没错!
“嗤!”
银芒精准地命中怪物胸腹之间那团相对“凝固”的黑色物质!
怪物发出一声更加尖锐、仿佛金属刮擦般的嘶鸣!被击中的部位,银芒如同炽热的烙铁投入冰雪,瞬间侵蚀进去,爆发出细密的银色电光!黑色水银般的物质剧烈沸腾、蒸发,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边缘还在不断扩散银色裂纹的窟窿!
有效!
苏婉精神一振,正欲趁势追击——
那怪物却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它没有反击,也没有再次隐匿,而是猛地转身,以一种近乎“流淌”的方式,速度极快地朝着石林更深处、更加黑暗的区域逃窜而去!逃跑的同时,它身上那个被银芒侵蚀出的窟窿,周围的黑色物质竟然在快速蠕动、填补,虽然速度很慢,且残留着银色电光阻碍,但显然它拥有极强的再生或重组能力!
苏婉没有立刻追赶。这怪物诡异莫测,石林深处情况不明,贸然深入追击可能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站在原地,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确认那怪物确实已经远去,才稍稍放松。
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被震开的尘埃和裸露的黑色岩层,又看了看那怪物逃走的方向,苏婉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这片看似平静、只是地形复杂的石林,竟然隐藏着如此诡异危险的“猎手”。而刚才的战斗动静虽然短暂,但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很可能已经引起了其他存在的注意。
此地不宜久留。
她必须立刻返回临时据点,收拾东西,离开这片石林。同时,要将这个重要的发现,尽快想办法传递给墨尘。
这片荒古异土的凶险,正在她面前,一层层揭开它冰冷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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