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却冷不过心死。
陆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皮鞋早已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沉重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昂贵的西装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枷锁。路人撑着伞匆匆而过，投来或诧异或怜悯的目光，他都浑然不觉。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会场里的一幕幕——张浩那张虚伪的脸，股东们冷漠的眼神，那些被扭曲的“证据”，还有那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离职声明”。
兄弟？
梦想？
事业？
全是狗屁！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几乎要仰天长啸。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冷的雨水，无情地灌进他的衣领，试图浇灭他体内那点残余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手机还在，屏幕被雨水淋得模糊一片。他试着开机，屏幕顽强地亮了一下，随即彻底黑屏。也好，这世上，此刻还有谁会在乎他的死活？
不，还有一个人。
李倩。
他的女友，他打算在这次周年庆上求婚的女人。他们一起布置的爱巢，是他们在这个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温暖港湾。想到李倩温柔的笑容，想到他们规划的未来，陆燃那颗几乎冻结的心脏，似乎找回了一丝微弱的跳动。
对，回家。
回到李倩身边。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支撑着他几乎要垮掉的身体。他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了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在他心中的影像。
那是他最后的希望，最后的避风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踉跄着走到了公寓楼下。熟悉的建筑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他仰起头，努力寻找着那个熟悉的窗口。
灯，亮着。
昏黄的，温暖的灯光，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玻璃窗，晕染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看，她在家。她一定在担心自己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去，电话也打不通。
一丝微弱得近乎可怜的希望，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滋生，缠绕住他即将崩溃的神经。他几乎是用了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进单元楼，按下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不断跳动。陆燃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男人，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湿透的头发和衣服，却发现只是徒劳。
“没关系，倩倩不会在乎的……”他低声安慰自己，声音沙哑干涩。
“叮——”
电梯到达。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一场神圣的仪式，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
门开了。
客厅里没有人，安静得有些异样。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他或李倩的陌生香水味。
陆燃的心猛地一紧。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听到卧室的方向，传来一些细微的、暧昧的声响。有女人的娇笑声，那是李倩的声音，却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放浪的媚意。还有……一个男人低沉的、满足的喘息声。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陆燃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不……
不可能……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机械地，朝着虚掩的卧室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又像是走向断头台。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不堪入目，足以将他最后一丝尊严都碾碎成粉末的景象！
在那张他亲自挑选的、承载着他们无数甜蜜回忆的大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正忘情地纠缠在一起。那个伏在李倩身上的男人，此刻侧过脸，脸上带着餍足和得意……
是张浩！
竟然是张浩！！！
而李倩，他视若珍宝、准备共度一生的女人，正主动迎合着，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沉迷和放纵的神情。
陆燃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完全地崩塌了。碎得连渣都不剩。
“啊……”
一声不受控制的、极轻的抽气声，从他喉咙里溢出。
床上的两人猛地一惊，动作顿住，齐齐扭头看向门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李倩脸上的迷醉瞬间被惊恐和慌乱取代，她尖叫一声，猛地扯过被子裹住自己。张浩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迅速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他甚至没有急着遮掩，就那么慢条斯理地坐起身，点燃了一支事后烟，挑衅地看着门口如同雕像般的陆燃。
“陆……陆燃？你……你怎么回来了？”李倩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躲闪。
陆燃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张浩脸上，那双曾经充满信任和兄弟情谊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滔天的恨意。
张浩吐出一口烟圈，嗤笑一声：“怎么？我们的陆大总裁，是被赶出来，无家可归了？”
这话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陆燃的耳膜。
李倩似乎也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或许是破罐子破摔，或许是觉得傍上了张浩这棵“新树”，她看着落汤鸡般狼狈的陆燃，脸上那点心虚迅速被一种嫌弃和鄙夷取代。
她裹紧被子，用一种陆燃从未听过的、冰冷又刻薄的语气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浑身上下加起来，够浩哥一块表钱吗？”
陆燃的心，被她的话凌迟着。
李倩仿佛找到了底气，越说越激动，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来：“你除了那些不切实际的空想，还能给我什么？浩哥才是我要的未来！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你呢？你只会让我陪你一起熬，一起看不到希望！”
张浩得意地搂住李倩，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示威般地看向陆燃。
最后的希望彻底粉碎。
最后的温暖被彻底践踏。
陆燃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看着他们在那张属于他的床上，肆无忌惮地羞辱着他。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我杀了你们！！！”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声低吼，双眼赤红，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然而，一天的精神打击，雨水的冰冷浸泡，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他挥出的拳头软绵无力。
张浩轻易地割开他的手臂，脸上露出狞笑，另一只手握拳，狠狠砸在他的嘴角！
“砰！”
一股剧痛传来，陆燃闷哼一声，被打得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滑倒在地。嘴角破裂，腥甜的血沫溢满口腔。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李倩吓得往后缩了缩，但看着陆燃此刻的惨状，眼中没有丝毫心疼，只有更深的厌恶。
张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条丧家之犬，语气轻佻：“滚吧，陆燃。这里的一切，现在都属于我了。公司，女人……都是我的。”
陆燃没有动。
他趴在那里，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背一点点擦去嘴角的血迹和污浊的雨水。
然后，他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那对男女，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肮脏不堪的“家”。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绝望，仿佛都在那一拳之后，被彻底打散了。
他的眼神，变得死寂。
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光彩。
他什么也没拿，只是转过身，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
在经过张浩和李倩身边时，他停下了脚步。
没有怒吼，没有质问。
他只是微微侧头，用那双死寂的眼睛，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那眼神，让原本得意的张浩和一脸鄙夷的李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陆燃开口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你们，很好。”
说完，他再不停留，径直走出了房门，走入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隔绝了所有的肮脏与背叛。
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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