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号”的舰桥里，气氛有些古怪。
孙悟空的胜利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欢呼，所有人都被那最后一击的诡异和其后陈晨那番颠倒黑白的“双赢”宣言给震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司长……这就……完了？”哪吒看着空无一物的屏幕，挠了挠自己的总角，一脸的意犹未尽，“我还以为那猴子会把那鸟人的船给拆了呢。”
“拆船是违反员工手册的，要扣绩效。”陈晨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脸上是心满意足的表情，“现在这样，刚刚好。”
太白金星抚着自己那掉在地上又捡起来的拂尘，老脸上满是纠结。
他看着陈晨，欲言又止：“司长，您……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损了？老道看那米迦勒天使长，最后都快被您给说得神格不稳了。”
“损？老太白，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陈晨坐直了身子，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我这是在帮他成长，是在给他赋能！你想想，以前的米迦勒是个什么形象？高高在上、死板固执。除了喊口号和放圣光，他还会干啥？这种员工，在我们天律司是没有前途的，迟早要被优化掉！”
“可现在呢？”陈晨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被猴子揍了一顿，被我pUA……哦不，是被我悉心引导了一番。
他现在已经开始思考了！他会用脑子了！他甚至开始理解什么叫‘用户体验’、什么叫‘迭代’了！
他正在从一个单纯的‘战神’向一个复合型的‘产品经理’转型！这是多大的进步？这是质的飞跃！”
“我这是在挖掘他的潜力，帮他完成职业生涯的第二次飞跃！他该感谢我才对！”陈晨说得理直气壮。
旁边的雅典娜，这位智慧女神，一直沉默不语。
她眼中的数据流在疯狂闪烁，似乎在消化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陈晨，”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可能都低估了孙悟空。”
“哦？”陈晨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怎么说？”
“他的最后一击，非常不简单。”雅典娜调出了最后那一瞬间的能量模型，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充满了断裂和悖论的图像。
“他攻击的不是能量，也不是空间，而是‘规则’本身。更准确地说，是维持规则运转的‘逻辑’。”
“我一直在想，他是怎么做到的。”雅典娜的眉头紧锁，
“单纯的力量，哪怕是足以毁灭星辰的力量，也只是在规则的框架内运行。而他，跳出了框架。他找到了一个……一个凌驾于物理法则之上的攻击方式。”
“社会工程学攻击。”陈晨替她补充了这个词。
“社会工程学？”雅典娜的数据库里显然没有这个词条。
“简单来说，就是钻人性的空子。”陈晨笑着解释道，
“米迦勒的迷宫，规则是完美的，能量是封闭的，AI是智能的。从技术上讲，几乎无懈可击。但它有一个最大的漏洞，就是它的‘系统管理员’——米迦勒本人。”
“米迦勒有骄傲、有好胜心、有情绪。这些，就是他的‘人性’。
猴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用垃圾话当‘病毒’，攻击了他的‘服务器后台’，导致系统卡顿，然后趁机一棒子下去，把‘系统进程’给强行结束了。”
陈晨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悠悠地说道：
“所以说啊，雅典娜，再完美的‘秩序’，只要它是由‘人’来制定和维护的，它就一定有漏洞。因为‘人’，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
雅典娜沉默了。
她感觉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智慧，在陈晨这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充满了“人味儿”的理论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
她一直致力于研究宇宙的规律、神力的本质，却忽略了构成这一切的最根本的因素——智慧生命本身的情感和欲望。
“看来，我的知识库需要一次大的更新了。”良久，雅典娜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叹服。
而此时，在“圣光之矛”号的舰桥上。
米迦勒已经从最初的茫然和疲惫中恢复过来。
他坐在自己的指挥官宝座上，面对着光屏，十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如同机器一般的专注。
“大人……”副官加百列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着正在奋笔疾书的上司，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看到米迦勒正在写的文档标题——《关于“伊甸园迷宫”V1.0版本重大安全事故的复盘与反思》。
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事故根本原因分析：其一，系统架构存在单一依赖风险。
整个‘伊甸园迷宫’项目的核心逻辑，完全依赖于系统管理员（本人）的实时心神操控，缺乏分布式容灾备份机制。一旦管理员心神出现波动，极易导致系统全局性崩溃。此为顶层设计缺陷……”
“……其二，管理员权限过高且缺乏安全防护。
本人作为系统最高权限拥有者，直接暴露在用户（孙悟空）的交互界面前，且未部署任何形式的‘情绪防火墙’或‘精神污染过滤协议’。导致用户可通过低成本的‘社会工程学攻击’，直接影响系统稳定性……”
“……其三，规则设计存在逻辑漏洞。
‘空间重定向’法则在面对针对‘规则本身’的形而上攻击时，表现出完全的脆弱性。这证明该法则的底层代码存在‘零日漏洞’，未能考虑到超越物理维度的攻击模式……”
加百列一个字都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统帅正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冷静而残酷地解剖着自己刚刚的失败，甚至解剖着他自己。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神圣的雕塑，自己拿起锤子和凿子，一点一点敲掉自己身上的装饰，暴露出最原始的石料内核。
“大人……您……您没必要这样的。”加百列忍不住劝道，“这只是一次……一次意外。那个凡人cEo，他只是在羞辱您！”
米迦勒敲击键盘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毫无波动的声音说道：“加百列。”
“在，大人。”
“你认为什么是‘羞辱’？”
加百列愣住了。
“被一只猴子用言语激怒，导致心神失守，输掉一场本不该输的对决，这是‘羞辱’，”米迦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还是在失败之后，无法正视自己的错误，只会用‘意外’和‘对方在羞辱我’来当借口，沉溺于无能的狂怒中，这是‘羞辱’？”
加百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晨说得对。”米迦勒继续说道，他的手指又开始在键盘上移动，
“失败，并不可怕。无法从失败中学习，才是真正的失败。他给我布置的这份报告，不是在羞辱我，他是在……教我用他的方式，去思考问题。”
“我，正在学习。”
米迦勒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他刚刚打下的一行字上。
“……改进方案：V2.0版本将引入‘去中心化’架构，迷宫AI将具备独立运算和决策能力，降低对单一管理员的依赖。
同时，为管理员账户增设三层加密‘心智壁垒’，有效过滤99.9%的已知精神污染源。
最重要的是，V2.0版本将以‘乐趣’为核心设计理念，引入‘随机性’、‘成长性’和‘奖励机制’，旨在提升核心用户的‘粘性’和‘付费意愿’……”
加百列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词汇，感觉自己的神圣回路快要烧断了。
他眼前的这位，还是那个带领他们在天堂与地狱的战场上血战亿万年的战神米迦勒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这位高阶天堂的神之右手，在被一只猴子和一个人联手“杀死”之后，似乎真的以一种全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式“重生”了。
一个“首席制作人”，正在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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