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园区,阳光被高墙和铁丝网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无力地洒在水泥地面上,蒸腾起一股闷热潮湿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的焦糊味、汗味,以及远处厨房飘来的、千篇一律的廉价油脂味。
K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在园区核心建筑之间的空地上溜达。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短袖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清晰但不算粗壮的小臂。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的建筑、岗哨,以及偶尔匆匆走过的内卫或低级管理人员。
如今的他在园区内确实享有高度的“内部自由”。机房、食堂单间、自己的“套房”、甚至部分管理区域,他都可以随意进出,不需要特别报备。
那些荷枪实弹的内卫看到他,大多会点头致意,眼神里除了例行公事的警惕,更多的是一种对“技术大拿”和“坤哥红人”的复杂敬畏。他知道,自己展现出的价值,以及那种对金钱、女人看似来者不拒的“合作”态度,为他赢得了这份有限的信任。
但这份自由是有边界的。园区的围墙、大门,那是另一回事。坤哥明确说过,外面不太平,乱得很,K这样的“宝贝”万一出了事,他没法跟上面交代。
所以,如果K需要离开园区去办什么事——比如坤哥偶尔会让他去附近的镇子上接收一些走私进来的电子设备——就必须至少有两名内卫“陪同”。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坤哥的疑心从未真正放下,尤其是在涉及这个园区最核心的机密和资金流向时。
K对此心知肚明,但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信任需要时间浇筑,尤其是对这种在刀尖上舔血、随时可能被出卖的犯罪集团而言。他像一条最有耐心的毒蛇,盘踞在猎物身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脉搏,等待着最致命一击的时机。
就在他踱步到靠近主“办公”大楼附近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如同海啸般的狂热呐喊声猛地从大楼内部爆发出来,穿透了厚厚的墙壁和紧闭的窗户,冲击着人的耳膜。
“噢——!!!”
“牛逼!!”
“阿强!阿强!阿强!”
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兴奋、癫狂和一种病态的崇拜。K脚步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这种动静他并不陌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这意味着,又有“聊手”开大单了,而且数额惊人。
他略微改变方向,朝着主楼侧面一个敞开的、用于搬运货物的侧门走去。门口的内卫认识他,没有阻拦。
一进入大楼,那喧嚣声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几乎要将屋顶掀翻。巨大的办公大厅里,原本应该只有密集键盘敲击声的死寂被彻底打破。
几百个“聊手”此刻大部分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朝着大厅前方一个稍微高出地面的小平台方向张望,脸上带着激动、羡慕、嫉妒、以及一种被集体狂热点燃的亢奋。
小平台上,一个穿着廉价西装、梳着油头的主管正满脸红光,唾沫横飞。他一只手死死攥着一个同样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年轻“聊手”——大概就是那个“阿强”,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嘶吼。
而在主管身旁,赫然挂着一面擦得锃亮的黄铜大锣!此刻,锣槌还放在一边,但刚才那声震耳欲聋的锣响,无疑就是点燃这场狂欢的导火索。
“安静!大家安静一下!”主管用喇叭喊道,但声音很快被更大的喧嚣淹没,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几乎是在尖叫,“让我们再次!用最热烈的掌声和呐喊!恭喜我们的英雄——阿强!!!”
“阿强!阿强!阿强!”台下的人群更加疯狂地呼应,许多人挥舞着手臂,脸色涨红,仿佛是自己中了彩票。
主管等到声浪稍歇,用力拍了拍旁边激动得快要晕过去的阿强的肩膀,对着喇叭,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调吼道:
“就在刚才!就在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奋斗的时候!我们的兄弟阿强!完成了一笔惊天动地的伟业!他成功拿下了一个超级大单!金额是——三百五十万!三百五十万人民币!”
“哇——!!”台下爆发出更大的惊呼和赞叹。
“没错!三百五十万!”主管挥舞着手臂,“这一笔单子,按照我们最公平、最透明的提成制度,阿强兄弟个人,能够拿到足足——七十万!七十万人民币的提成!”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数字在每个人心中发酵、炸开。
“七十万呐!同志们!兄弟们!”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你们想想!你们到哪里,去干什么工作,能一次性赚到七十万?啊?去工厂里打螺丝?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一个月四五千,干到死能攒下七十万吗?去工地搬砖?风吹日晒,拿命换钱,一年到头能剩几个子儿?”
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被七十万这个数字刺激得呼吸急促、眼神放光的面孔,语气陡然拔高,充满蛊惑:
“只有这里!只有在我们园区!才能实现你们一夜暴富的梦想!才能让你们彻底改变命运!让那些看不起你们的人,让那些抛弃你们的人,统统后悔!阿强就是榜样!他就是你们的英雄!证明这条路,走得通!钱,赚得到!未来,看得见!”
“让我们再次为英雄欢呼!阿强!阿强!阿强!”
“阿强!阿强!阿强!”
整个大厅彻底陷入了癫狂。呼喊声、口哨声、拍打桌子的声音响成一片。那个叫阿强的年轻“聊手”,被主管推到铜锣前,像个被展示的战利品,脸上洋溢着扭曲的狂喜和自豪,仿佛他真的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他“聊手”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仿佛下一个被敲锣庆祝、拿到七十万巨款的人,就会是自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钱至上、不择手段的狂热气息,将所有的道德、法律和人性都焚烧殆尽。
K静静地站在侧门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场荒诞而可悲的闹剧。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狂热的面孔,在其中,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是当初和他同船偷渡过来的那几个人。他们此刻也挤在人群中,跟着一起呐喊,脸上同样写满了兴奋和渴望,早已没了初来时的惊恐或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洗脑后的虔诚和贪婪。
对此,K毫不意外。他早就看清了这里的本质。除了极少数最初是被“高薪工作”谎言骗来的可怜虫,大部分偷渡者,包括他身边这些“同船”,本来就是怀着“捞偏门”、“赚快钱”、“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念头,主动投身这片法外之地的。他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拿刀的人,是规则的制定者和受益者,从未想过自己可能只是案板上的肉,是这座血肉磨坊里最底层的消耗品。
而那些最初被骗来的少数人,在日复一日的洗脑、恐吓、以及偶尔像今天这样“成功榜样”的刺激下,大部分也很快被同化,融入了这个渴望暴富的扭曲集体。至于那些始终无法被同化、心怀抗拒或试图反抗的……K知道他们的下场。
他们会被迅速“转卖”给其他更黑、更残酷的园区,在一次次的“转卖”中消耗掉最后的价值,最终的归宿,很可能就是那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妙瓦底”,成为器官黑市上的一串冰冷编号。
这里不是天堂,是精心伪装过的地狱。而这里的人,在K看来,大部分也并非值得拯救的迷途羔羊。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甚至更早,就已经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与魔鬼共舞,成为了地狱的一部分,是贪婪催生的恶魔。他们勒索、欺骗、可能间接导致过无数个家庭的破碎甚至自杀。同情他们?K没有这种多余的“情感”。
他留在这里,忍受这一切,只有一个清晰而冰冷的目的:找到并掌控这个庞大电诈帝国最核心的命脉——那高达上百亿、甚至可能更多的诈骗资金池,并最终将它夺取。这才是对这座地狱,以及它背后所有魑魅魍魉,最有效的打击。
看了一会儿,K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喧嚣。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在这里,拥有私人手机并且能保持通讯(虽然被监听)也是他的特权之一。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K的脚步微微一顿。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极少,除了坤哥等寥寥几个园区高层,理论上不应该有外人知道。是新的“业务”联系?还是坤哥又换了号码找他?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走廊拐角,这里监控探头的角度他早就计算过,存在一个短暂的盲区。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两秒,然后,一个熟悉的、带着些许慵懒和调侃意味的年轻男声,清晰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和层层阻隔,直接响在他的耳边:
“喂,想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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