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寺山门外。
晨钟响过三遍,承天寺的青铜大门缓缓开启。这座西夏皇家寺院,坐落在兴庆州西郊的贺兰山麓,依山而建,殿宇层叠,金顶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寺前广场上,百余名僧侣身披绛红袈裟,手持法器,列队相迎。为首的是一位白眉老僧,手捻念珠,正是承天寺方丈慧明大师。
“阿弥陀佛。”慧明合十行礼,“老衲率全寺僧众,恭迎陛下。”
林冲今日不着龙袍,只穿一袭玄色常服,腰悬玉佩。他下马还礼,温声道:“朕久闻承天寺是西夏第一古刹,特来拜访。叨扰诸位大师清修了。”
“陛下驾临,敝寺蓬荜生辉。”慧明侧身引路,“请——”
入得山门,但见庭院深深,古柏参天。虽是正月,但庭中几树老梅开得正盛,暗香浮动。更奇的是,在这西北苦寒之地,寺中竟有数方池塘,引山泉而成,池中残荷虽枯,却见几尾红鲤悠然游动。
“好一处清静所在。”林冲赞叹。
“此寺乃先帝李元昊所建,至今已百二十余年。”慧明边走边介绍,“前朝西夏,历代君王皆崇佛。最盛时,寺中有僧三千,田产万顷,经卷十万。可惜...”他轻叹一声,“战火一起,僧众离散,田产荒芜,经卷也多有散失。”
林冲默然。他知道慧明所指——西夏为备战,强征寺庙田产,强令青壮僧侣还俗从军。这承天寺还能保持如此规模,已是难得。
行至大雄宝殿,林冲驻足仰望。殿高十丈,重檐歇山,正中匾额是西夏文所书“大雄宝殿”四字,笔力遒劲。殿内,一尊金身大佛高坐莲台,高达三丈,法相庄严。佛像两侧,是形态各异的罗汉、菩萨像,虽历经百年,金漆犹在。
“此佛像是纯金铸就?”林冲问。
“实为泥胎贴金。”慧明如实道,“当年耗金三千两。佛像腹中,藏有佛舍利三颗,是镇寺之宝。”
林冲点点头,接过侍从递上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在佛前上了香,然后深深一揖。这举动让在场僧侣无不惊讶——他们本以为这位马上皇帝,会如历代征服者般,对“异教”不屑一顾。
“陛下也礼佛?”慧明忍不住问。
“佛家慈悲,渡人向善,朕敬重。”林冲转身,面向众僧,“况且,朕的恩师周侗,便是一位居士。朕少时,常听他讲《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理。”
众僧闻言,皆面露欣喜。慧明更是激动:“不想陛下竟通佛理!老衲...老衲惭愧。”
“大师不必如此。”林冲微笑,“今日朕来,一为礼佛,二为与诸位大师商议佛寺新政。”
“新政?”僧侣们面面相觑。
“此处非议事之地。大师可否引朕往禅堂一叙?”
“陛下请——”
禅堂内,檀香袅袅。
林冲、慧明对坐蒲团,吴用侍坐一侧,另有承天寺几位高僧在座。茶过一巡,林冲开门见山:
“朕欲颁行《佛寺新政》,想先听听诸位大师的意见。”
慧明恭敬道:“陛下请讲。”
“新政三条。其一,天下寺院,皆需在官府登记僧侣名册,每岁一核。僧侣需有度牒,方为合法。无度牒者,视为私度,勒令还俗。”
此条一出,几位高僧脸色微变。西夏时期,寺庙自主度僧,从不受官府管制。
“陛下,”一位中年僧侣忍不住道,“僧侣出家,乃出世间法,如何能受俗世官府管辖?此恐违佛法本意...”
“此言差矣。”林冲摇头,“僧人虽是出家,但仍食人间烟火,居人间土地。若不受管束,难免良莠不齐。前朝大宋,有僧侣勾结豪强,强占民田;有假僧敛财,欺压百姓。此等乱象,可是佛法本意?”
那僧侣语塞。慧明沉吟道:“陛下所虑极是。只是...这度牒如何发放?需纳银否?”
“分文不取。”林冲正色道,“凡真心出家者,经寺院考核,地方官府核实,即可发放。但有三不度:在逃罪犯不度,逃避赋役不度,年未满二十不度。此为防止奸人借佛门避难,也防百姓为逃税而滥度。”
众僧闻言,神色稍缓。不要钱,且条件合理,这比他们预想的宽松。
“其二,”林冲继续道,“寺院田产,需登记造册,按制纳税。然朕知寺庙多靠田租供养,故特予减免——三十税一,仅为民间一半。但寺庙不得再强占、强买民田,已有田产,不得超过百顷。”
“百顷?”一位老僧惊呼,“承天寺现有田产三百顷,这...”
“超出部分,官府以市价收购,分与无地百姓。”林冲不容置疑,“佛门讲慈悲,当知百姓无田之苦。况且,寺庙要那么多田作甚?僧人四大皆空,要田产何用?”
这话问得尖锐。慧明长叹一声:“陛下教训得是。只是寺中僧众,总要吃饭...”
“所以朕许留百顷,足可养僧。若还不够,朝廷可设‘僧粮’,按人头补贴。但前提是...”林冲盯着众僧,“寺庙不得干政,僧侣不得议政,不得结交权贵,不得以佛法惑乱民心。此乃铁律,违者严惩!”
禅堂内一片死寂。这条“不得干政”,触及了西夏佛教的根本——百年来,西夏国师位同宰相,寺庙高僧常参与朝政,甚至左右国策。
良久,慧明缓缓道:“陛下,老衲有一问。”
“请问。”
“陛下灭西夏,可曾屠戮僧侣?”
“不曾。”
“可曾毁坏寺庙?”
“不曾。”
“可曾强令僧侣还俗?”
“不曾。”
“既如此,”慧明抬起头,眼中闪着智慧的光,“陛下为何独惧僧侣干政?”
林冲笑了:“朕非惧,是防。大师,你可知前朝大宋,为何灭佛?”
“因僧侣干政,寺庙兼并,与国家争利。”
“正是。”林冲正色道,“朕敬佛,但更重国法。佛法治心,国法治世,各司其职,方为太平。若僧侣干政,便是以佛法乱国法;若寺庙兼并,便是以慈悲行暴敛。此非敬佛,是毁佛。”
一席话说得众僧冷汗涔涔。慧明默然良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陛下洞见,老衲拜服。只是新政推行,恐有阻力。河西寺庙数百,僧侣过万...”
“所以需诸位大师相助。”林冲诚恳道,“朕欲在承天寺设‘河西僧纲司’,由慧明大师任都纲,统辖河西佛事。新政推行,还望大师带头。”
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慧明深吸一口气:“老衲...愿效绵薄之力。”
“其三,”林冲最后道,“寺庙可继续传法,但需遵守三事:不得宣扬‘西夏复国’,不得煽动民族仇恨,不得诋毁朝廷。另,每寺需设义学,教贫民子弟识字;设义医,为百姓看病。此乃佛门本分,也是朕对新政寺院的期望。”
众僧面面相觑,这第三条...竟是好事。设义学、义医,本就是寺庙常做的善事,如今成了朝廷要求,反是名正言顺了。
“陛下,”一位一直沉默的老僧忽然开口,“老衲有一请。”
“大师请讲。”
“西夏崇佛百年,佛经多以西夏文书写。若行新政,可否允寺庙继续使用西夏文经卷?也允僧侣继续研习西夏文佛学?”
这问题很敏感。林冲沉思片刻,缓缓道:“可。但需加一条:每寺需备汉文佛经,每僧需学汉文。佛经可双语并行,法会可双语宣讲。至于僧侣研习西夏文佛学...此乃学问,朝廷不禁。但需明白:佛法无分华夷,文字只是工具。真正的佛法,在心不在文。”
老僧深深一揖:“陛下通达,老衲无憾矣。”
午时,林冲在寺中用斋。
虽是素斋,但极精致:蘑菇、竹笋、豆腐、面筋,烹制得色香味俱全。用斋时,林冲与慧明同席,随意交谈。
“大师在寺中多少年了?”
“五十有八载。老衲七岁出家,至今已五十一年。”
“可曾云游?”
“年轻时曾往天竺求法,往返六年,得梵文经典三百卷。可惜...大多毁于战火。”慧明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林冲心中一动:“天工院正在整理、翻译各方典籍。大师若愿,可至开封,主持佛经翻译之事。朕可设‘译经院’,供大师与弟子潜心译经,将梵文、西夏文佛经,尽译为汉文,流传后世。”
慧明浑身一震,手中竹筷险些掉落:“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老衲...老衲愿往!”老僧激动得声音发颤,“若能完成此业,死而无憾!”
“那河西僧纲司...”
“老衲可荐师弟慧能接任。他精熟寺务,且深明大义,必能推行新政。”
一顿素斋,定下两件大事。出得斋堂,林冲对吴用笑道:“今日收获颇丰。”
吴用也笑:“陛下这是‘擒贼先擒王’。承天寺一带头,河西寺庙谁敢不从?”
离寺时,已是申时。
山门外,林冲最后对慧明道:“新政细则,三日内会送到寺中。大师可召集河西各寺住持,共议施行。若有难处,可直奏总督府,或...直奏于朕。”
“老衲谨记。”慧明深深一揖,“陛下以佛心行王政,必得佛祖庇佑。河西佛门,愿为陛下祈福,为苍生祈福。”
“有劳大师了。”
车驾启动,渐行渐远。山门前,慧明久久伫立,直到车影消失在山道拐角。
“方丈,”身旁弟子小声问,“这位皇帝...真能信吗?”
慧明轻捻念珠,缓缓道:“你看他今日言行:入寺先礼佛,言必引佛经,策必合佛理。更难得的是...”他望向西方天空,“他灭西夏而不毁佛,占河西而敬僧,此乃真明君。传令:三日后,召集河西各寺住持,共议新政。我承天寺...当为表率。”
“是!”
正月二十,新政颁布。
《佛寺新政》以汉、夏两种文字,张贴于河西各州县。与告示同发的,还有承天寺慧明大师的《告河西僧众书》,呼吁各寺拥护新政,顺应天时。
新政要点有三:登记僧侣,纳税减半,不干政治。但附加的善政更多:设义学、义医,朝廷补贴僧粮,保护寺庙田产,允许双语传法...
反应出乎意料的平和。大多数寺庙欣然接受——毕竟税负轻了,地位保了,还能得朝廷认可。少数顽固的,在承天寺带头、官府劝导下,也陆续服从。
唯有一座寺庙例外——贺兰山深处的“黑水寺”。此寺是西夏国师鬼名阿埋的根基,寺中武僧三百,占田千顷,公然抗命,扬言“佛门净地,不染俗尘”。
消息传到总督府,张诚请示如何处置。林冲只批了八个字:
“先礼后兵,限期三日。”
三日后,黑水寺拒不受命。张诚亲率一千精兵围寺,不攻,只是断其粮道,日夜宣讲新政。又三日,寺中武僧内讧,绑了住持开门请降。
此事传开,河西寺庙再无敢抗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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