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幽州城的风停了。
但郡守府后院这间屋子里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柳芸娘端着药碗进来了。
那药黑得像墨汁,苦味直冲脑门。
九嫂熬的粥还没好,这药得先喝。
“起来。”
柳芸娘走到床边,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
那是她的保护色。
赵十郎试着动了动。
嘶。
左肩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样。
他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一歪,又倒回了枕头上。
“起不来。”
他看着柳芸娘,一脸无辜。
“没力气。”
“刚才那一刀刀刮下去,把魂都刮没了。”
柳芸娘皱眉。
看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但想到刚才那刮骨时的惨烈。
心又软了。
“麻烦。”
她叹了口气。
坐到床边。
伸手去扶赵十郎。
一只手穿过他的后颈,托住他的头。
另一只手去拿药碗。
这姿势。
很暧昧。
赵十郎的脑袋靠在她的小臂上,鼻尖几乎贴着她的胸口。
那股淡淡的药香,混着女儿家的体香,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他没老实。
脑袋微微一侧。
脸颊蹭过了那团柔软。
柳芸娘身子一僵。
手里的药差点洒出来。
“别乱动!”
她低喝一声。
脸又红了。
这混蛋。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占便宜。
“没动。”
赵十郎声音闷闷的。
“是二嫂身上太香了。”
“熏得我头晕。”
柳芸娘咬牙。
这哪里是头晕。
这分明是色胆包天。
但她没推开他。
反而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张嘴。”
她舀了一勺药。
吹了吹。
送到赵十郎嘴边。
赵十郎乖乖张嘴。
咕咚。
苦。
苦得舌头都要麻了。
但他没皱眉。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芸娘。
盯着她那张开合的红唇。
盯着她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
“苦吗?”
柳芸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甜。”
赵十郎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被药汁染黑的牙。
“二嫂喂的。”
“比蜜还甜。”
柳芸娘手一抖。
勺子磕在碗沿上,叮的一声脆响。
“油嘴滑舌。”
她骂了一句。
但那语气里,哪还有半点怒意。
分明全是娇嗔。
一碗药。
喝了一炷香的时间。
每一口都是煎熬。
也是享受。
喝完药。
柳芸娘放下碗。
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擦一件稀世珍宝。
“还要换药。”
她说。
声音低了下来。
换药意味着又要看到那个伤口。
也要看到……
他的身体。
“换吧。”
赵十郎倒是坦然。
反正刚才都被看光了。
也不差这一回。
柳芸娘站起身。
去拿金疮药和纱布。
那是她特制的“玉肌膏”,去腐生肌有奇效。
她走到床边。
揭开赵十郎肩上那块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
但看到那个伤口时,她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
刮骨之后留下的坑。
像个丑陋的嘴巴。
还在往外渗着血水。
“疼吗?”
她问。
手轻轻碰了碰伤口边缘。
“疼。”
赵十郎点头。
“疼得想咬人。”
柳芸娘瞪了他一眼。
“忍着。”
她挖了一坨药膏。
涂在伤口上。
那药膏清凉,带着一股子薄荷味。
涂上去的一瞬间,那种火辣辣的疼稍微缓解了一些。
但紧接着。
就是一种更难受的感觉。
痒。
那是肉在长的感觉。
也是柳芸娘的手指在他皮肤上划过的感觉。
她的指腹柔软,带着体温。
一点点把药膏抹匀。
动作很慢。
很细致。
像是在抚摸。
赵十郎的呼吸重了。
身体有了反应。
这是本能。
也是男人对这种极致温柔的无法抗拒。
柳芸娘感觉到了。
她的手僵了一下。
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虽然没经过人事。
但她是医者。
懂这些。
她知道这男人现在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羞耻。
但更多的是……
慌乱。
“你……”
她想骂他。
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脏东西。
可看着赵十郎那双隐忍的眼睛。
看着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她知道。
他也不想。
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也是他对她的……
渴望。
这种认知让柳芸娘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胡乱把纱布缠上。
打了个结。
“好了。”
她逃也似地站起来。
想要离开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床边。
“别走。”
赵十郎突然伸手。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不大。
但他知道。
她挣不开。
或者说。
她不想挣开。
“二嫂。”
赵十郎看着她。
眼神深邃。
像个旋涡。
“陪我一会儿。”
“我怕……”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这是谎话。
也是实话。
那种毒虽然逼出来了,但余毒未清,晚上很容易发烧说胡话。
身边没个人守着,确实危险。
柳芸娘犹豫了。
理智告诉她该走。
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
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节就毁了。
赵家的名声也毁了。
可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她迈不动步子。
“就……就一会儿。”
她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赵十郎笑了。
得逞的笑。
“好。”
他往里挪了挪。
拍了拍床边那块空地。
“坐这儿。”
“离近点。”
“我冷。”
柳芸娘瞪了他一眼。
这屋里热得像蒸笼,你喊冷?
但她还是坐下了。
坐在床沿上。
离他只有一拳的距离。
赵十郎没再说话。
也没再动手动脚。
他就那么侧着头,看着柳芸娘。
看着她在灯光下的侧脸。
看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
看着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
真好看。
这种美。
不是阮拂云那种惊心动魄的妖艳。
也不是苏宛月那种端庄大气的雍容。
而是一种……
润物细无声的温婉。
像水。
能包容一切。
也能……
淹没一切。
“二嫂。”
赵十郎突然开口。
打破了沉默。
“嗯?”
柳芸娘转过头。
“你说……”
“我要是真死了。”
“你会哭吗?”
柳芸娘一愣。
随即眼圈红了。
“呸呸呸!”
“大晚上的说什么晦气话!”
“祸害遗千年。”
“你这种祸害,阎王爷都不敢收!”
赵十郎笑了。
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牵动了伤口。
疼得龇牙咧嘴。
“别笑了!”
柳芸娘急了。
伸手去按他的伤口。
“再笑伤口崩开了,我可不管你!”
赵十郎抓住她的手。
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那里。
心脏在跳动。
有力。
沉稳。
“二嫂。”
他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
无比认真。
“只要有你在。”
“我就舍不得死。”
“因为……”
“我还想喝你喂的药。”
“还想……”
“让你给我换一辈子的药。”
这是情话。
也是承诺。
在这个乱世里。
这比什么山盟海誓都要重。
柳芸娘呆住了。
她看着这个男人。
看着这个平日里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枭雄。
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手里。
那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像潮水一样。
冲垮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傻子……”
她低声骂了一句。
身子却慢慢软了下来。
头。
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口。
没敢用力。
只是虚靠着。
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
那是这世上最安稳的声音。
“睡吧。”
她在心里说。
“今晚。”
“我不走。”
“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守着这个家。”
“守着……”
“我的天。”
……
门外。
阮拂云靠在柱子上。
听着屋里的动静。
没听清说了什么。
但那种气氛。
那种哪怕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的黏糊糊的气氛。
让她心里酸溜溜的。
像喝了半斤陈醋。
“哼。”
“便宜这冤家了。”
她摸了摸自己还在疼的腰。
又摸了摸怀里那把断了的柳叶刀。
那是赵十郎刚才让蒙统捡回来给她的。
说是留个纪念。
纪念她为了他拼过命。
阮拂云笑了。
笑得有些苦涩。
也有些释然。
二姐是个好人。
也是个苦命人。
既然这冤家有本事把这块冰给捂化了。
那就随他去吧。
反正。
这赵家后院的火。
迟早是要烧起来的。
多一把柴。
也能……
烧得更旺些。
她转身。
一瘸一拐地走了。
背影在月光下。
拉得很长。
……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乱世荒年:我的九个嫂子不对劲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