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对话。”
冰冷的电子音在控制室内回荡，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维生舱内，“林薇薇”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暗井水，倒映着隔离舱的冷光，也倒映着苏晚惊愕的面容。
“拒绝。”沈叙的反应快如闪电，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带着绝对的防御姿态。他手指在控制台飞速操作，维生舱的通讯频道被瞬间切断，同时加强了束缚场和镇静剂注入。“它在拖延时间，或者试图定位。”
“等等！”苏晚脱口而出。她的目光无法从那双眼睛上移开，尽管知道里面是冰冷的程序，但那张脸属于薇薇。“它说…‘观察者序列7’…它可能有独立意识？或者…薇薇的意识在影响它？”
“概率低于0.73%。”周延的影像快速分析着数据流，“更可能是预设的高级交互协议，模仿独立意识以获取信任。它的主要目的，是确认‘火种’（也就是你，苏晚）和古老烙印的状态，并尝试将威胁（我们）引导至预设的陷阱区域（我的旧据点）。”
逻辑清晰，冷酷。但苏晚心中却有一丝异样。在她刚才主动激发“种子”共鸣时，她确实感觉到薇薇意识的微动，而此刻“镜像”的主动沟通，时机太过巧合。
“我们可以…控制性接触。”苏晚看向沈叙，眼神恳切而坚定，“只开放单向音频，限制信息流出。我们需要情报，任何情报。关于‘观察者’，关于它们对‘种子’和古老存在的了解。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不是吗？只是对象从外部变成了内部。”
沈叙眉头紧锁，风险评估在他的脑海中高速运行。与“镜像”对话，无异于与虎谋皮。
“三十秒。”他终于让步，设定下严格限制，“单向音频，内容过滤，一旦检测到任何形式的信号泄露尝试，立刻终止。”
单向音频通道被谨慎地重新打开。
“说明你的意图。”沈叙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入维生舱，不带任何感情。
“镜像”林薇薇的头部微微偏转，似乎在调整接收器。“序列7，独立侦查单元。检测到高位阶信息扰动（指向苏晚），超出常规处理权限。根据底层协议，尝试建立通信，评估潜在交互价值，或…威胁等级。”
它的声音依旧机械，但用词却显示出一定的自主判断力。
“评估结果？”沈叙追问。
“目标‘火种’（苏晚）状态：稳定，活性增强，携带未知高位阶标记（古老烙印）。威胁等级：极高。交互价值：…未知，存在计算悖论。”它顿了顿，那双冰冷的眼睛再次聚焦在苏晚身上，“‘火种’个体，你的存在，干扰了系统预测模型。”
苏晚心脏猛地一跳。她上前一步，靠近内部通讯器：“你们对‘种子’知道多少？那个‘古老存在’是什么？你们想做什么？”
“信息权限不足。”序列7的回答干脆利落，“‘种子’为观测目标，非造物。‘古老存在’…数据库标记为‘沉眠的监视者’，状态：未知。当前指令优先级：清除不可控变量，维持观测帷幕稳定。”
清除不可控变量…这无疑指的是苏晚，以及她带来的变化。
“林薇薇的意识还在吗？”苏晚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这一次，序列7出现了短暂的延迟，仿佛在调取数据。“原生意识体…状态：静默。数据覆盖度99.87%。残余波动…无法构成有效信息单元。”
冰冷的数据，宣判着近乎死亡的结果。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你们的网络结构？核心节点位置？”沈叙插入关键问题。
“核心架构…分布式…隐藏…”序列7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噪音，“警告…检测到…强制…指令覆写…来自…序列…更高…”
它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的冰冷计算光芒被一种混乱的、带着惊恐的色彩取代！
“它们…发现了…我的…异常连接…清理…程序…启动…”它的声音扭曲变形，“坐标…已…暴露…快…逃…”
“切断连接！最大剂量镇静！”沈叙厉声下令。
但已经晚了！
维生舱内部，序列7（或者说林薇薇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种非人的、凄厉的电子尖啸！那层粘稠的能量场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颜色从冰冷的蓝色转向不祥的猩红！
安全屋整体的警报系统被更高优先级的警报覆盖！周延的影像发出刺眼的红光警告：
“检测到高强度、广谱定位信号从维生舱爆发！无法屏蔽！我们被锁定了！信号特征…是‘观察者’主力清除单元的召唤信标！预计抵达时间…十分钟！不，可能更快！”
调虎离山是假，精确定位是真！这个序列7，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出来的弃子，它的真正作用，就是在确认苏晚位置和状态后，启动最终的自毁式定位！
“放弃‘深海’！执行最终撤离协议！目标，‘灯塔’安全点！”沈叙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每一个字都透着背水一战的决绝。“深海”已经暴露，必须立刻转移。
人员再次高效运转起来，销毁关键数据，启动基地自毁倒计时。
苏晚却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地看着维生舱。里面，林薇薇的身体在能量场的反噬下剧烈痉挛，那凄厉的尖啸仿佛带着肉体与灵魂的双重痛苦。
“薇薇…”她喃喃道。
就在一片混乱中，周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兴奋与凝重的语气：
“等等！有点不对劲…这个清理指令的优先级高得异常…而且，信号溢出里夹杂着一段…乱码？不…不是乱码…”
他快速将一段过滤后的音频信号放大。
那并非是序列7的机械音，而是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的、属于真正林薇薇的、带着哭腔和无比恐惧的声音碎片：
“…晚…快跑…它们…不是…唯一的…‘眼睛’…小心…‘共鸣’…会…唤醒…别的…”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维生舱内，猩红的能量场骤然收缩，然后猛烈爆发，将整个舱体内部映照得一片血红。序列7\/L林薇薇的身体软了下去，所有生命体征读数急剧跌落，脑波活动归于近乎平坦的直线。
死寂。
只有基地自毁倒计时的冰冷电子音在回荡。
“…不是唯一的‘眼睛’…小心‘共鸣’会唤醒别的…”
林薇薇最后的信息，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混乱的锁孔，打开了更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它们’…难道指的是‘观察者’？”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观察者’之上，或者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而我的‘种子’共鸣，不仅会吸引‘观察者’，还可能…唤醒这些‘别的’？”
周延的影像沉默着，眼神闪烁不定，显然也在消化这爆炸性的信息。
沈叙一把拉住苏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没有时间分析了！先离开这里！”
他强行将她带向紧急撤离通道。最后的队员扛起那个沉寂下去的维生舱——无论里面是尸体还是样本，都不能留下。
在登上撤离飞行器，舱门关闭的瞬间，苏晚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启动自毁程序的“深海”安全屋。然后，她的目光投向舷窗外无尽的星空。
星空依旧沉默、璀璨。
但此刻在她眼中，每一颗星辰背后，仿佛都隐藏着无数双冰冷的、或是好奇的“眼睛”。而她自己，就像一颗不小心滚入了巨人棋盘的珠子，她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共鸣”，都可能引来更多、更无法想象存在的注视。
飞行器引擎轰鸣，挣脱地心引力，冲入茫茫夜空。
苏晚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颗带着烙印的“种子”。
它依旧在微弱地共鸣着，仿佛在回应着宇宙深处，那些刚刚被薇薇用最后意识警告的、未知的“别的”。
（第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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