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明赶到翰林院偏殿时，气氛已是一片肃杀。殿门外增加了侍卫，殿内，几位老学士惊魂未定，阿成和两名影卫正按着一个被反剪双手、堵住嘴巴、穿着低级文吏服饰的年轻男子。地上散落着几张巫文抄本的散页。
“怎么回事？”沈逾明沉声问道。
阿成上前禀报：“伯爷，您离开后不久，这个叫李四的文吏进来添茶，趁诸位学士埋头钻研，偷偷从王学士案头抽走了几张刚誊抄好的巫文释义散页，塞入袖中，想溜出去。被影卫兄弟及时发现，当场拿下。搜身发现，除了这几张纸，他身上还有这个。”阿成递过一个极小的、蜡封的竹筒，以及一小块碎银。
沈逾明接过竹筒，捏碎蜡封，里面是一张卷起的极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获取最新破译内容，老地方。”没有落款。
“老地方是哪里？谁指使你的？”沈逾明走到那被按着的文吏面前，目光冰冷。
文吏李四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神惊恐却紧闭着嘴，连连摇头。
“不说？”沈逾明对影卫使了个眼色。影卫会意，手法娴熟地在李四身上几处穴位按了几下。李四顿时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剧痛却叫不出声，涕泪横流。
“翰林院文吏，俸禄微薄，却能随手拿出这等成色的碎银作为跑腿费。”沈逾明掂了掂那块碎银，“指使你的人，出手不小气。是宫里哪位主子？还是宫外的哪位大人？你说了，或许还能留条活路。若不说……”他看了眼影卫。
影卫手下加力，李四疼得几乎晕厥，终于崩溃，呜呜点头。
影卫松开穴位，取出堵嘴的布团。李四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是……是尚宝监的刘公公……他……他让小的留意这边破译的进展，每隔两日，将听到的、看到的，记下来，送到御花园东北角第三棵老槐树下的石缝里……这次，他特意吩咐，若有成文的释义，务必弄到手……小的，小的鬼迷心窍……大人饶命啊！”
尚宝监刘公公？那是管理宫廷宝玺、符牌、图籍的机构。一个太监，要巫文破译内容做什么？
“刘公公还跟你要过别的什么消息吗？关于格物院？或者关于西南、地动的？”沈逾明追问。
李四摇头：“没……没有，只要这边破译的消息……每次给一两银子……”
看来，这刘公公可能只是个中间传递消息的。背后是谁？莲花令牌组织在宫内的眼线？还是其他势力？
沈逾明命影卫将李四押下去，严加看管，继续审问。他则迅速检查了被窃的散页内容，所幸只是关于“镇”、“封”、“罚”等几个基础词汇的初步释义，尚未涉及核心的“枷锁钥匙”、“血引”、“星辉为桥”等内容。但这也足以说明，对手对破译进度非常关注，且宫内有内应！
必须立刻清理内部，加强保密！
沈逾明与张谨通了气，张谨闻言大怒，立刻着手调查尚宝监刘公公及其关系网。同时，翰林院这边的破译工作，被转移到了更加隐秘、守卫更严的宫内一处闲置殿阁进行，参与人员也被再三甄别，并被告知泄密者诛九族。
处理完这场未遂的窃密风波，天色已近黄昏。沈逾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格物院，却见阿成领着一位风尘仆仆、但眼神明亮的女子，正等在书房门口。
“清辞！”沈逾明又惊又喜，快走几步上前，上下打量，“你……你们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他看到顾清辞虽然面带倦容，衣衫沾尘，但精神尚好，身上也无明显伤痕，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顾清辞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疲惫，心中一暖，又有些酸楚，轻轻摇头：“我们没事，按照你的命令及时撤离了。雷豹带着祭司和阿兰他们，暂时安置在城外的安全屋，我先回来报信。逾明，西南的情况，比信里说的还要严重……”
沈逾明将她让进书房，屏退左右，只留阿成在门外守着。顾清辞喝了口热茶，定了定神，开始详细讲述撤离前的见闻：那遮天蔽日的七彩瘴气如何吞噬山林，地下传来的、仿佛巨兽翻身般的闷响和震动，谷中冲霄的紫黑光柱和其中若隐若现的恐怖黑影，以及阿木措祭司在昏迷前，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吟诵出的一段更加完整的古老歌谣。
“祭司说，那是沐氏一族传承中最禁忌的‘镇眼歌诀’残篇。”顾清辞复述着，“歌诀提到，‘山神之眼，实为地窍之栓，锁九幽戾气，镇八荒龙脉’。需以‘星陨为匙，灵血为媒，尺量天地，钥定乾坤’，方可在‘七星贯野’之时，加固或重启封印。若封印破损，戾气外泄，则‘眼化魔瞳，地龙翻身，瘴吞万物，祸延千里’。而平息之法……”她顿了顿，看向沈逾明，“歌诀最后模糊提到，‘寻回失落的‘量天之影’，补全尺钥，于星辉最盛时，以‘纯灵之血’绘‘镇封之纹’于魔瞳核心，或可重锁地窍’。”
星陨为匙（星陨铁），灵血为媒，尺量天地（量天尺），钥定乾坤（天工秘钥）！寻回失落的‘量天之影’（被盗的旧物？），补全尺钥！以‘纯灵之血’绘‘镇封之纹’于魔瞳核心！
这与巫文破译的“尺钥共鸣”、“以血为引”、“星辉为桥”完全对应，且提供了更具体的操作指向——“纯灵之血”和“镇封之纹”！而“量天之影”，很可能就是被盗走的、与量天尺配套的关键部件！
沈逾明将莲花令牌、容嬷嬷笔记、曹老公公的话、以及巫文破译进展，一一告诉了顾清辞。顾清辞听得脸色发白，尤其是听到“前朝国师”、“怪物”、“吃人的眼睛”时，更是忍不住握紧了沈逾明的手。
“如此说来，那‘山神之眼’，很可能就是前朝国师利用某种邪法制造的、用以镇压或利用地脉戾气的‘怪物’或装置？而莲花令牌组织，可能是前朝国师遗留的传承者或崇拜者，他们一直在寻找并试图控制这些‘眼睛’？”顾清辞分析道，声音有些发颤，“这次西南异动，要么是封印年久失修自然破损，要么……就是被这个组织故意破坏或引动，想达成某种可怕目的！”
“很有可能。”沈逾明面色凝重，“而且，他们似乎也知道‘尺钥’和‘七星连珠’的关键，甚至可能已经掌握了部分‘镇封之纹’或‘血引’之法。盗走‘量天之影’，或许就是为了补全他们的‘尺’，抢先一步控制‘魔瞳’！”
“那‘纯灵之血’又是什么？”顾清辞担忧地问，“听祭司昏迷前的呓语，似乎对‘灵血’极为恐惧，称之为‘亵渎神灵，必遭天谴’。”
沈逾明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但绝非凡俗之血。可能涉及特殊的血脉、命格，或者……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想起巫文中“以血为引”的冰冷描述，心头沉重。
两人相对无言，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一丝寒意。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天灾，更是一场延续数百年的诡异人祸，对手隐藏在历史迷雾和深宫暗处，目的不明，手段莫测。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沈逾明打破沉默，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首先，全力破译巫文和歌诀，弄清‘镇封之纹’的具体画法和‘纯灵之血’的确切含义。其次，动用一切力量，追查莲花令牌组织和‘量天之影’的下落。第三，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尝试更深入地研究‘尺钥共鸣’，为可能到来的行动做准备。”
顾清辞点头：“我回来，也能帮上忙。我对药材、人体气血有些研究，或许能从‘灵血’方面提供一些思路。而且，阿木措祭司虽然虚弱，但意识已恢复一些，雷豹正设法将他知道的更多沐氏传承秘密问出来。”
“太好了！”沈逾明握住她的手，“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多了。只是……又要让你卷入这般凶险之中。”
顾清辞看着他，柔声道：“你我夫妻一体，何分彼此。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一起面对。”
正说着，阿成在门外急声禀报：“伯爷！宫里张公公紧急传信！陛下召您和夫人即刻入宫！说是……西郊寒山寺方向，刚刚观测到异常强烈的能量波动，伴随地光冲天，似有变故！还有，影卫追踪莲花令牌组织有了重大发现，可能与寒山寺有关！”
沈逾明和顾清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西郊寒山寺！又是那里！看来，这场围绕“尺钥”、“魔瞳”和古老秘密的较量，下一个战场，很可能就在那座看似清静的古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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