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空气仿佛凝固。
屏幕上那篇来自《华尔街日报》的讣告,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竖在严景行的视网膜上。
(deceased,已故)。
这两个单词,比任何K线图的暴跌都更具冲击力。
严景行的手指悬在半空,一动不动。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最终断裂。三年前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尖锐的呼啸,从“记忆宫殿”最深处的封锁区,破闸而出。
那场极尽奢华的私人酒会。水晶灯下的衣香鬓影。他父亲温和而自豪的介绍。以及,那个金发年轻人,高盛银行家的代表,投向自己的,那种混杂着好奇、审视与一丝不易察る的轻蔑的目光。
父亲后来在书房里,点燃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离这群人远一点,景行。他们不是银行家,是穿着阿玛尼的鲨鱼,闻到血腥味就会发疯。”
一语成谶。
不久之后,“天盛科技”的血腥味,引来了全世界的鲨鱼。
而那条最凶猛的鲨鱼,那个年轻的高盛银行家,却在饕餮盛宴结束之后,死在了瑞士的雪山里。
一场“意外”。
严景行的“超算大脑”从未如此混乱。无数的数据流和情感的洪流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关联分析:高盛资本,赵氏围剿战役,境外主导力量,执行者……】
【情感模型:仇恨,傲慢,贪婪……】
【事件链:围剿成功 -> 目标死亡 -> 兄长复仇……】
原来如此。
严景行终于明白了那封邮件里,那股深入骨髓的傲慢与戏谑,从何而来。
对方不是在为赵家复仇。
他是在为他的亲弟弟复仇。
在他眼中,严景行,或者说整个严家,就是导致他弟弟“意外”身亡的罪魁祸首。至于赵家,不过是这场复仇游戏里,顺手碾死的一只蚂蚁,或者说,一个用来引出自己这条大鱼的,血腥的诱饵。
这是一场跨越了三年的,不死不休的血债。
严景行的胸口感到一阵久违的窒息。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巨大、冰冷的命运之轮迎面碾过的无力感。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暗处,在操纵着一切。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也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游戏该结束了……”
他低声重复着邮件里的那句话,嘴角却慢慢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不。
当我知道你是谁,而你还不知道我知道你是谁的时候,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强制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入心底。大脑的混乱在几秒钟内被强行清空,重新恢复到绝对的冷静与高效。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那片由全球金融数据构成的浩瀚星海。
既然是血债,那就用血来偿。
既然是游戏,那就把桌子掀了。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在那个发出微弱警报的异常节点上。
——沪铜期货,进口盈亏平衡线。
这是对手的软肋,是他的资金动脉,也是他自以为最隐秘的藏身之所。
严景行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没有去回复那封挑衅的邮件,任何回应都只会暴露自己的情绪。他要做的是,用行动,给对方一个最响亮的耳光。
他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舞蹈,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要为那个男人,为嘉能可这位掌控着全球矿产帝国的亚太区首席执行官,准备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让他在日内瓦的办公室里,彻夜难眠的“惊喜”。
【报告生成中……】
【主题:关于沪铜期货市场存在系统性跨境操纵及大规模非法资金转移的调查分析】
他的“超算大脑”将过去三个月,所有与沪铜相关的数据,全部拖入一个独立的运算空间。
第一部分:现象。
一张动态图表被迅速生成。图中,两条曲线泾渭分明。一条是根据LmE伦铜价格、离岸人民币汇率、海运费、关税等十几个变量实时计算出的“理论进口盈亏平衡线”。另一条,则是沪铜期货主力合约的实际价格走势。
在图表的下方,时间轴被精确到每一分钟。
普通人看这张图,只会觉得两条线大部分时间都在纠缠。但在严景行的标注下,所有的“魔鬼”都无所遁形。
他用醒目的红色箭头,标记出每一个“理论盈利窗口”即将打开的瞬间。而在这些瞬间,代表实际价格的曲线,总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出现一波精准的、恰到好处的下跌,硬生生将“盈利”砸成“微亏”。
他又用蓝色箭头,标记出每一个“理论亏损窗口”扩大的时刻。而价格曲线,又总会得到一股神秘买盘的支撑,拒绝进一步下跌,将“巨亏”维持在“可接受”的范围。
整张图看下来,触目惊心。这哪里是市场,这分明是一个被人为操控的,精密的提线木偶。
第二部分:手法。
严景行调出了这些关键时间点的盘口数据。他没有去分析那些层层嵌套的资管账户,那太复杂,也太容易被辩解为“巧合”。
他用了一种更直观,也更暴力的方式。
他提取了这些账户的“交易指纹”——一种基于下单时间、撤单频率、委托价格偏好、对特定新闻反应速度等数十个维度构建的行为模型。
然后,他将这些“指纹”与市场上所有其他交易者的行为模型进行对比。
结果一目了然。
这些隐藏在不同期货公司的账户,它们的“交易指纹”相似度,高达99.7%。它们就像一群由同一个AI控制的机器人,动作整齐划一,精准而毫无人性。
第三部分:目的。
这是整份报告的核心。
严景行入侵了海关与外汇管理局的数据库,在不触发任何警报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拖出了近半年来,所有以“电解铜”为名义的,超过一千万美元的跨境支付记录。
他将这些支付记录,与沪铜盘面上那些“虚假亏损窗口”的时间点,进行了重叠比对。
一张巨大的资金流向图,在屏幕上展开。
每当盘面上出现“进口亏损”,正常的贸易商望而却步时,总有几家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开曼群岛的“幽灵贸易公司”,会与国内的某些能源和金属公司,签订大额的远期采购合同。
伴随着合同的,是巨额的“预付货款”,以美元的形式,畅通无阻地流向境外。
因为有“进口亏损”作为掩护,这些逆势而为的“贸易”,在监管眼中,显得“悲壮”而“符合逻辑”,甚至可能会被理解为某些企业为了维持供应链的无奈之举。
但严景行在图谱上清晰地标注出来,这些资金,在出境之后,并没有流向任何一家铜矿或者冶炼厂。它们在海外经过数次辗转,最终都汇入了一个共同的资金池。
而那个资金池的掌控者,正是嘉能可旗下的一个子公司。
整条证据链,从盘面操纵,到资金出境,再到最终流向,清晰、完整、无可辩驳。
这就是一个以大宗商品贸易为伪装的,每年规模高达数百亿美元的,超级洗钱通道。
严景行看着这份自己亲手打造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在报告中提及那个金发男人的名字,甚至没有直接点名嘉能可。
他只是将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最终的资金池。
这就够了。
这份报告一旦公开,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深水炸弹。它打击的,将不仅仅是嘉能可,更是国内那些与之配合的,隐藏在能源和金融体系内的硕鼠。
这将不再是简单的财经新闻,而是足以震动高层的,动摇国本的金融安全丑闻。
他相信,那个远在日内瓦的男人,在看到这份报告时,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他熟练地登录那个乱码邮箱,将这份加密的报告作为附件,发送给了李响。
邮件正文,他只写了一句话。
【李记者,还记得铁矿石吗?这次,是铜。有人在用我们的市场,当他们的印钞机。】
发送。
做完这一切,严景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没有开灯。他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知道,当李响的报道发出来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彻底撕下伪装,不顾一切向自己发动攻击的时刻。
他必须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准备拉上窗帘,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的目光,凝固了。
对面的街道,那个他之前用“超算大脑”分析过的,停着黑色轿车的阴暗角落,此刻空空如也。
车,不见了。
严景行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消失的敌人,比看得见的敌人,更危险。
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隐入更深的黑暗中。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他这间出租屋的房门。老旧的木门上,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银色的匕首。
匕首的刀柄上,刻着一个家族的徽章。
在匕首的下方,门板上,用刀尖划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却力透木背的单词。
【I se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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