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咖里浑浊的空气中,键盘的脆响和年轻人的呼喝声交织成一片喧闹的背景音。严景行将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声音像是从这片嘈杂中被硬生生剥离出来,清晰而冷静。
电话那头,《财经前沿》的办公室里,李响正用肩膀夹着手机,另一只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什么,他身边的副主编正指着屏幕上的铜价走势图,神情激动。
“先不要发?”李响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皱起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老弟,我这边万事俱备,法务的公章都快盖冒烟了。这篇报道发出去,嘉能可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国内那帮配合的硕鼠一个都跑不掉。这节骨眼上,你让我刹车?”
他有些无法理解。那份关于沪铜市场的报告,证据链之完美,逻辑之严密,简直就是一篇可以载入新闻系教科书的范本。他从业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武器”。
“铜,只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一个抽水泵。”严景行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它的作用,是把脏水抽到国外去。但他们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水龙头,直接接在了央行的主水管上。”
李响愣住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办公室里的喧闹似乎在瞬间离他远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沪铜市场的操-纵,是为了洗钱。而我刚发现的这个东西,是在盗国。”严景行一字一顿。
“盗国”两个字,像两枚烧红的钢钉,透过听筒,狠狠地扎进了李响的耳膜。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手心瞬间渗出了冷汗。
“你……你说清楚点。”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严景行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换了个问法:“李记者,如果你能提前十分钟,知道下一期彩票的中奖号码,你会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倾家荡产去买啊。”李响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如果你能提前十分钟,知道央行的一位副行长,会在一场闭门会议上,说一句‘下半年m2增速预计会略高于预期’呢?你会做什么?”
李响的呼吸一滞。他不是金融科班出身,但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对于国债期货市场来说,这就是最精准的“中奖号码”。提前知道这句话,就等于拥有了一台可以无限印钱的机器。
“你的意思是……”李响的声音开始发颤。
“是的。”严景行肯定了他的猜测,“有人正在这么做。他们把国债期货市场,当成了自己的私人提款机。每一次的政策微调,每一次的官员讲话,在信息公开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收割。手法干净、利落,利润虽然单笔不大,但胜在绝对安全,积少成多。”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这台提款机,已经稳定运行了至少半年。”
李响感到一阵眩晕。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那因为常年被烟熏而发黄的灯管,脑子里一片轰鸣。如果说沪铜市场的操-纵,是对市场规则的践踏,那这件事,就是对国家金融主权的公然挑衅。前者是抢银行,后者是伪造货币。性质完全不同。
“证据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记者的专业素养让他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这种事……几乎不可能有证据。那些盘面上的微小波动,他们完全可以解释为市场正常反应,甚至是程序化交易的巧合。我们怎么证明他们是‘提前知道’?”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你不能指着一个在正确时间买入彩票的人,就说他提前知道了中奖号码。
“我不能给你过去的证据。”严景行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未来的证据。”
“未来?”
“对。”严景行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自信,“我可以预测他们下一次动手的时间、点位,以及……原因。你们要做的,就是架好摄像机,对准屏幕,把这个‘巧合’,原原本本地录下来。”
李响彻底被镇住了。这已经超出了新闻调查的范畴,这更像是一场……神谕。那个代号“幽灵”的神秘人,不仅能看透过去,还能预知未来?
“你……你确定?”
“我确定。”严景行没有给他任何犹豫的时间,“今天下午,两点三十七分。五年期国债期货主力合约,tF2xxx。届时,盘面会有一波向上的脉冲式拉升,幅度不会超过五个基点,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李响飞快地在纸上记下这个时间和合约代码,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原因呢?你说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就是,在两点三十分左右,国家统计局的某个内部服务器,会更新一份关于‘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的分项数据报告。这份报告的正式公布时间是下午四点。但里面有一个关于‘新出口订单指数’的数据,会比市场预期的,好上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就足够了。”
严景行说完,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响看着自己纸上那几行字,感觉那不是字,而是一份来自未来的、写满了魔鬼细节的剧本。他甚至能想象到,在某个戒备森严的办公室里,一份绝密文件刚刚打印出来,墨迹未干,而在千里之外的交易室里,交易员已经按下了买入的按钮。
“老李,怎么了?”副主编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了一句。
李响回过神,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我明白了。下午两-点半,我带整个编辑部的人,一起看这场‘魔术’。如果真如你所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坚定:“那份铜的报告,就当开胃小菜。这篇,才是我们《财经前沿》今年,不,是这十年来,最重要的一篇报道!”
“那就好。”严景行说,“记住,把你们能找到的所有镜头,都对准那根K线。我要让这个‘巧合’,成为一个无法辩驳的铁证。”
挂断电话,严景行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在网咖那张油腻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记忆宫殿”里,那张代表着冯·埃德尔斯坦的资本网络图谱,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张、细化。国债期货的异常节点,像一颗新发现的恒星,散发着危险的红光。而从这颗恒星延伸出去的,是无数条肉眼看不见的引力线,连接着国内金融体系的各个角落。
他刚才告诉李响的,只是一个最简单、最容易被验证的预测。而他的“超算大脑”里,已经推演出了接下来一个月,这个情报网络可能利用的所有信息节点。从央行的公开市场操作,到财政部的国债发行计划,甚至包括某些关键人物的行程安排。
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深。冯·埃德尔斯坦,这个隐藏在嘉能可光环之下的欧洲贵族,他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为弟弟复仇那么简单。他像一只巨大的章鱼,将触手伸向了这个国家的心脏,试图吸取它的血液,甚至控制它的脉搏。
那柄插在门上的匕首,不仅仅是威胁,更是一种炫耀。炫耀他掌控一切的力量。
严景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正在计算。计算这篇报道发出去之后,可能引发的所有连锁反应。
监管部门的震怒、涉事官员的恐慌、嘉能可的股价波动、以及……冯·埃德尔斯坦的反扑。
这一次的反扑,绝不会再是一柄匕首那么简单。那将是来自一个庞大金融帝国,全方位、无死角的,毁灭性打击。
严景行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极地寒冰的战意。
他就是要逼对方出手。
只有当这条藏在深海里的巨鲨,因为剧痛而疯狂跃出水面时,他才有机会,看清它的全貌,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鱼叉,刺穿它的心脏。
……
下午两点二十分,《财经前沿》杂志社。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所有的记者和编辑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围在一个巨大的投影屏幕前。屏幕上,正是五年期国债期货主力合约tF2xxx的实时分时图。
那是一条近乎水平的直线,偶尔有几个点的微小波动,像睡着的人平稳的呼吸。
李响站在最前面,手里捏着一张写满了笔记的纸,手心全是汗。他的旁边,副主编推了推眼镜,低声问:“老李,这……靠谱吗?预测期货走势,精确到分钟?这比跳大神还玄乎啊。”
“我不知道。”李响摇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但我选择相信他。因为他从没让我失望过。”
办公室的角落里,架着三台不同角度的高清摄像机,全部对准了投影屏幕,忠实地记录着那条乏味的直线和不断跳动的数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14:30:00。
严景行所说的,统计局服务器更新报告的时间。办公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能听到数据在网络中奔流的声音。
盘面,没有任何变化。
14:35:00。
依然风平浪静。副主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了一眼李响,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些年轻的记者脸上,已经流露出怀疑和失望的神情。
李响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怕报道失误,他怕的是,那个在黑暗中与整个腐朽体系为敌的“幽灵”,这一次,算错了。
14:36:00。
距离预言的时刻,只剩最后一分钟。
那根直线,依旧死寂。
李响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和屏幕上秒针的跳动,重合在了一起。
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14:36:58……
14:36:59……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就在屏幕上的数字,从“59”跳向“00”的那一个刹那。
那条原本平稳得像地平线一样的价格曲线,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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