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致了仕的老东西窝在自家府里八百年不出来一趟,今儿个怎么回事?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搁官员堆里头站着,竟也没想着提前通个气儿。
不对劲,分外不对劲。
遇瀚思忖片刻,到底是点头,“宣。”
不多时,一身着半旧官袍,白发苍苍的老臣,步履沉稳迈入殿中。
“老臣崔颖松,冒死觐见,罪该万死,然,事关国法纲纪,老臣不敢不言,还请陛下……”话音停顿时,崔颖松伏地叩拜,“恕罪!”
“崔卿免礼,有何要事,但说无妨。”遇瀚抬了抬手,然而视线还是在人堆里缩着脖子却满面焦灼不安的崔见拙身上停了停。
谢恩之后,崔颖松缓缓起身,抬手,在诸多官员中挪了一圈,最终顿在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
崔见拙如遭雷击,面色骤然褪了个十成十,余下一片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嘴唇颤动,数次想开口,心中却仍抱有渺茫希望,希望父亲准备说的东西,与他害怕的不是一回事。
“老臣今日,”崔颖松目光如炬,虽已致仕,那一身余威仍震得朝野上下无人插话,“是来检举一人的,此人正是御史中丞,崔见拙。”
遇瀚嚯了声,笑道:“崔卿这是要效仿古人,父举子罪了?”
“陛下!”崔颖松再度跪下,“崔见拙,承明二年任工部员外郎,承重修姑苏北辰堤一事,却默许工匠偷工减料,修改堤坝结构,致使堤坝留有重大隐患,再加姑苏当地,官员腐败,这才……”
崔颖松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高高举起,“此乃老臣在家中找到的,崔见拙贪墨账本,求陛下……明察!”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玉京法典有亲亲相隐一条,亲属有罪,小罪者藏匿亲属者并不论罪,重罪者,亲族三代可以功相抵,崔颖松本可不必来检举这一趟的,便是来日查了出来,他也不会受崔见拙连累。
偏这老臣,竟有此一招,真叫无数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顺意将那账册取走,呈给遇瀚,遇瀚大概翻了一翻,翻动之时,怒意却翻涌得愈发厉害。
这账册上的东西,看似繁多,算成金银钱数却恰恰好在死罪徘徊,必然是做过美化的。
想来是崔颖松这个老东西心软,为给儿子留一条生路,才偷摸改了改。
“崔卿大义灭亲,忠心可嘉,”思来想去,遇瀚缓声开口,然而那话音到崔见拙身上时,和缓的语气却陡然直转而下,犀利如刀,“崔见拙,河工重事,关乎万民生死,你为一己之私欲,中饱私囊,埋下祸根,该当何罪?!”
崔见拙几乎是连跪带爬到父亲身畔,连连叩首:“臣一时糊涂,陛下饶命……”
遇瀚冷笑:“饶命,今日饶你性命,谁又饶过水灾中百姓的性命?!万千冤魂,皆葬送在你一念之差!”
百官纷纷跪地,默契喊着万年不变的口号:“臣有罪,陛下息怒。”
遇瀚将那账本丢了下去,“将崔见拙打入天牢,移交大理寺,工部、御史台协同,彻查北辰堤贪墨案,李卿,”
李慎行默默站了出来:“臣在。”
遇瀚揉了下眉心:“你去过姑苏,又在户部多年,理过姑苏账目,便由你牵头,所有涉事人员,不论品阶,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另,北辰堤重修的工料钱粮,待案情查明,由崔氏补齐,诸卿可有异议?”
至于崔见拙具体要怎么个处置法,容后再琢磨琢磨也不迟。
百官纷纷行礼:“陛下圣明。”
遇瀚身子微微松懈下来,言语之中带了些许疲倦:“崔卿父举子罪,忠心可昭日月,赐锦缎百匹,此时,崔卿也不必再劳心。”
崔颖松长揖到地,语调之中终于有了几分检举爱子的痛心,“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老臣……愧对陛下。”
来时脊背挺直如松,步履沉稳,走时却是佝偻着身子,需要内侍搀扶才能颤颤巍巍迈过大殿门槛。
遇瀚叹了口气,照规矩问了句:“诸卿还有别的事要议没有,无事就……”
“臣有本奏!”
话说一半,又有一人从队伍里站出来,语调高昂。
遇瀚定睛一看,还是个最难搞的刺儿头,平日闲的时候彼此无话可说,今日倒像是中了什么邪,一个接着一个的有事。
“姜卿有何事?”
“臣姜朝远,弹劾吏部考功司郎中韩敬,结党营私,收受贿赂,打压贤才,败坏朝纲!”
遇瀚已然是给不出多余的表情,然而姜朝远此人就是个弹劾起来不到位不罢休的,给了机会便开始条理清晰地列举韩敬所行诸多罪状,言辞之间,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扯着陈氏与遇瑱。
“你休要污蔑!”遇瑱年轻气盛,不久前又被罚闭门,正是面子上下不来的时候,此时更是自己对号入座,直接站了出来,一副要与姜朝远对峙的模样。
姜朝远云淡风轻地捋了捋长须,“是否污蔑,皆有实证,就是不知……臣弹劾的是韩敬,六殿下这么急……是何故?莫不是……”
他又开始云里雾里半遮半掩地暗示,偏么,话不点透,叫人拿不住丁点把柄。
陈之竞对遇瑱之蠢已然麻木,给了他一个凶厉的警告眼神,将他拽回了队伍,不咸不淡地回应:“姜御史误会了,六殿下不过是不信,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猖狂,这才话重了些。”
然而诸多证据,姜朝远早就摸了个七八成,那些证据呈上去时,韩敬压根没有反驳余地。
“此事交由刑部彻查,事涉吏部,关乎朝廷根本,非比寻常,务求详实,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叫朕发现徇私隐漏,届时别又哭喊着过来求朕恕罪饶命,退朝。”
不等刑部之人出来领命,遇瀚已然拂袖离去,像是气急,实则是不想再生事端,拖到明日再议也来得及。
然而今日之事没多久便传遍京都,每日都去弘文馆打发时间的遇翡自然也这一耳朵那一嘴巴的听了个八九成。
散值之时,李明贞难得来晚。
遇翡便去那僻静的回廊等着,不料李明贞没等到,先遇见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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