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哥,这地图要真是被日本人惦记上了,你自己可要加小心,那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尚和平正色说道。
马燕来突然被他的一本正经给整不会了,“听你这么说,我好像还真坏了他们的美事。没啥大不了的,他们用强的,我大不了毁了那地图。”
“你要,我给你!”说着,马燕来就真从怀里掏出一张旧羊皮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随意的随身带到酒馆来了?!
尚和平按住马燕来要打开地图手,“小马哥,你要信得过我,这地图我帮你保留一阵子。”
“这有啥信不过的,别说上边没标金矿,就是标了也没有“跳狼涧”三个字精准。所以这图给你都行。”马燕来一副拿去拿去的不以为然。
“其实,这么多年了,地图都在我脑子里呢,不过是留个念想。”马燕来倒是实在。
尚和平也不推辞,收好地图放在怀里,给马燕来斟上一杯酒,“小马哥,韩先生说您过几日送批货往宽甸走?”
“对,韩大哥的意思我明白。给巡防营加态度的事,我配合。”马燕来会意。
“我那批货一半是大哥的,一半儿是李管带娘舅的。三天后一早出发,走官道,第五天中午过东山西麓‘二道沟’。”
马燕来一边说一边笑,轻松愉快地把驮队的忌讳这么轻松愉快地告诉了东山寨四当家的。
“那一带不太平,偶有流匪劫道。要是‘恰好’遇了麻烦,又‘恰好’被东山寨好汉解了围……这事儿传回奉天,够官老爷们琢磨一壶的。”
尚和平沉吟:“小马哥,戏要真,就得实。您的货……有没有怕折损的,分开装车。”
“放心,都是皮货、草药,摔摔打打折损也不大。”马燕来一挥手,“要紧的是这个‘局’里有能替你说上话的人,东山寨得‘救’人。”
马燕来手指点在花生米与酱牛肉的两个盘子中间,“尚兄弟,山寨那边时辰、地点、人手,下手轻重,都得掐准。”
“成。”尚和平肯定道,“我派人明早回山寨送信。从明天算起,第五天午时,东山二道沟,准有一出‘好戏’。”
“痛快!”马燕来又满上酒,“尚兄弟,我看你是干大事的料。”
“不瞒你说,我马燕来跑驮队这些年,见多了土匪窝里横、洋人欺压咱中国人,官府软蛋怂包,心里早憋着火!你要真有心跟那些王八羔子斗,算我一份!”
“小马哥,豪气!”尚和平举杯,“不过眼下得先过这关。等东山稳了,咱有了自己的力量,金矿的事,老毛子、小鬼子的事,都从长计议。”
“那是自然。”马燕来碰杯干了,抹抹嘴,“对了,李文焕那边我也联络了。但没让他今儿来。明日晌午,‘聚贤茶楼’碰面。”
“你也知道,李文焕他这人胆儿小,你打听衙门里的事,我在场不便。”
“嗯,好。六姑娘……她怎么样?”尚和平本来不想八卦,但想着五姑娘和九奶奶可能需要知道,就特意问了问。
“前些天见了一次,人倒是还好,就是……”马燕来迟疑了一下,“就是好像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尚和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马燕来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尚和平一眼,回答得依旧含蓄,“我请他们吃猪肉炖粉条子,她饭桌上恶心了两三回。只是时间短,还没显怀。”
这回尚和平反应过来,尴尬地张张嘴,不知道该说的啥。
“具体的明天你自己问李文焕。”马燕来也不想纠缠这个话题。
俩人又低声掰扯些细节,直到酒馆客人散得差不多,才起身离开。
回到小院已是戌时末,老苍头留着门,尚和平进来后,才锁了个严实。
王二贵还守着灯,见尚和平回来,长舒口气:“少爷,您可回来了。方才韩先生让人又捎来个包袱,说是白天的衣服,你穿着短。”
包袱里是两身崭新的体面行头:一件藏青织锦缎长袍,一件玄色团花马褂,外加黑呢礼帽。
另有短笺,韩文耀嘱咐:奉天府界面上走动,须打扮得像正经商人,才不惹眼。
尚和平换上试试,合身。
铜镜中人长袍马褂,面容沉静,山野匪气褪尽,倒像家底殷实的士绅。
“少爷,您这一捯饬,真精神!”王二贵在旁咂嘴。
尚和平笑笑,脱衣收好,把和马燕来谈话捡重要和复述了一下,安排草上飞和山猫明日返程东山寨,按计划推进“二道沟计划”,怎么劫,怎么救,如何说辞,事无巨细,一一嘱托。
直到草上飞和山猫都可流利复述,才嘱咐他们赶紧去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自己拿出马燕来的“祖传”地图——山山水水、沟沟坎坎地都是图形,一时看不出什么名堂。
眼前油灯噼啪,灯火如豆,心绪翻涌——
日本人借勘测铁路之名,实则在摸矿产资源。
东山金矿,怕已进了他们眼。
劫杀瘦猴子,是因他知道金矿?还是以为他知道?
若瘦猴子不知,那谁知?——师爷算盘张?!
瘦猴子谎称自己是受了算盘张的指示和安排。
听钻山豹说,算盘张是东山寨老人了,上代大当家“金眼雕”在世时他就在。
那时金眼雕收留为妹杀人的滚地雷,认作干儿子。
花蝴蝶和拍地缸是后上山的,“金眼雕”在世时,他们还都是喽啰。
金眼雕莫名其妙一场病没了,滚地雷接位,算盘张辅佐,提拔了花蝴蝶和拍地缸,才成后来山寨局面。
在东山寨,算盘张算个异类能人——识文断字、管账理财、析局势、出主意。
“只是总觉着……和谁都不一条心。”这是钻山豹对师爷的评价。
作为滚地雷嫡系,这憨货的感觉,多半来自滚地雷平日嘀咕。
假设金眼雕知金矿,算盘张也知,旁人不知,那就是算盘张和谁都不一心的缘由?
一面,他纵容花蝴蝶欺男霸女、忤逆滚地雷;另一面,他举荐和滚地雷不齐心的伍万去朝廷卧底;这回伍万对拍地缸斩尽杀绝,算盘张自己既不回山,也不离去,盘桓在任家油坊……
不离去的缘由,怕不是为东山寨,也非无处可去,是舍不得金矿?!
那么,野狐甸子劫杀自己一行的,是算盘张?!!!
他们又是怎么勾结到一处的,还是他们原本就是一伙儿的,东山匪首金眼雕、滚地雷在金矿这件事里充当的又是什么角色?
……
这一日,找到韩文耀,会见马燕来,印证日本人渗透,听得金矿传闻……
明日,还要见李文焕。那个被程九爷救过命、带六姑娘私奔的文书先生,又会捎来什么信?
救国救民这条路,道阻且长,奉天府是开局也是生死局。
这座城,像潭深水,面不平,底暗涌。而自己,正一步步蹚进去……
窗外梆子声远远飘来,三更天了,奉天城在夜色里沉沉睡去。
尚和平强迫自己睡觉,他需要休息。
耳边,却隐约有狼嚎之声,“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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