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购房手续的那天早上，张巧妍醒得特别早。天还没完全亮，窗外是深蓝色的黎明，小区里只有零星几盏路灯还亮着。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客厅。昨晚临睡前，她把今天要用的所有证件都整理好放在茶几上——身份证、户口本、收入证明，还有一张银行卡。那张卡里是她工作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不多，但她想都拿出来。
茶几上还有她的笔记本，翻到写着“新城小区”的那一页。她在旁边又补充了几条：客厅窗帘要遮光好的，卧室要隔音材料，厨房插座要多装几个……
看着这些笔记，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真的要买房子了。不是租，不是借住，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家。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紧张，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小时候做梦想要的东西，突然就摆在眼前了。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王英起来了。张巧妍赶紧收起思绪，走过去：“妈，您怎么起这么早？”
王英正在煮粥，回头看见她，笑了：“你今天不是要去办手续吗？我想着早点起来给你们做早饭，吃了好出门。”
“谢谢妈。”张巧妍心里一暖。
“紧张吗？”王英一边搅动锅里的粥一边问。
张巧妍老实点头：“有点。感觉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王英拍拍她的手，“是你们俩一点一点挣来的。俊杰这些年不容易，你也吃了不少苦。现在能有个自己的家，是应该的。”
“妈，等房子办完手续，您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张巧妍说，“您给看看哪里还需要改，您喜欢怎么布置。”
王英眼睛亮了：“好啊。不过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就装什么，不用特意照顾我。”
“那怎么行。”张巧妍认真地说，“那是咱们的家，得大家都喜欢才行。”
粥煮好了，李俊杰也起来了。三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饭，气氛有些特别。平时早饭时总有说有笑，今天却都安静了许多，好像都在消化“今天要去买房子”这件事。
“东西都带齐了吗？”李俊杰问。
“带齐了。”张巧妍指指茶几上的文件袋，“我的证件、银行卡，还有……”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推到李俊杰面前：“这里面是我攒的钱，不多，八万。你拿去，凑个首付。”
李俊杰看着那张卡，没动。
“巧妍，”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钱你留着。首付我这边够。”
“不够。”张巧妍摇头，“我问过王姐了，首付要三成，加上税费中介费，得八十多万。你公司的钱不能都抽出来，还要运转呢。”
“我有安排。”李俊杰坚持，“你的钱自己存着，以后想买什么，或者应急用。”
“这不是应急，”张巧妍也坚持，“这是咱们的家，我也想出一份力。”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王英在旁边看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是两个孩子的事，她不想插手太多。
最后还是李俊杰先退了一步：“先吃饭吧，到了再说。”
吃完饭，两人出门。今天刘思雨和宋海洋也要一起去——李俊杰说人多有个照应，也能帮忙看看合同。其实张巧妍知道，他是想让好朋友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
车上，张巧妍又检查了一遍文件袋。李俊杰看了她一眼，笑了：“别紧张，就是签几个字。”
“我知道。”张巧妍深吸一口气，“就是……感觉像要参加高考一样。”
“比高考简单多了。”李俊杰说，“高考得自己答，这个只要签字就行。”
先到银行办理贷款。信贷经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陈，很干练。她看了两人的材料，点点头：“条件不错，贷款应该没问题。来，先把这些表填了。”
表格一份份递过来，个人信息、收入证明、购房信息……张巧妍填得很仔细，每一笔都写得工工整整。填到“房屋共有人”那一栏时，她下意识地看向李俊杰。
李俊杰正在填自己的那份，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填完表，陈经理开始整理材料：“好了，基本齐全了。接下来是产权登记，你们确定好怎么写名字了吗？夫妻的话可以写共同共有，也可以写按份共有。”
李俊杰这时抬起头，很自然地说：“写张巧妍一个人的名字。”
张巧妍愣住了。
刘思雨和宋海洋也愣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俊杰，”张巧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急，“你说什么呢？”
“写你的名字。”李俊杰重复道，语气平静却坚定，“房子写你的名字。”
“不行！”张巧妍想都没想就拒绝，“这是咱们两个人的家，得写两个人的名字！”
陈经理也愣了，看看李俊杰，又看看张巧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办过那么多房贷，见过为了加名字吵架的，见过为了份额争执的，还没见过这种一个要写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坚决不同意的。
“巧妍，”李俊杰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这个房子，我想写你的名字，作为给你的保障，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我不要这种保障。”张巧妍摇头，眼睛已经红了，“俊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一起奋斗来的家。如果只写我的名字，那算什么？”
“算我给你的一份安全感。”李俊杰看着她，眼神很深，“巧妍，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总想给你更多，想让你安心，想让你知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有个地方可以回。”
张巧妍的眼泪掉下来。她知道李俊杰的意思，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爱和负责。可她不要这样。
“俊杰，”她擦掉眼泪，声音哽咽但清晰，“我不要你给我安全感。我要的是我们一起创造的安全感。房子是我们一起选的，钱我们一起出——虽然我出的少，但那是我的心意。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房产证上就必须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坚持只写我的名字，那我就不买了。”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银行贵宾室里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陈经理看着这对年轻人，眼里有了动容。
刘思雨的眼眶也红了。她轻轻碰了碰宋海洋，宋海洋点点头，示意她别说话。这是李俊杰和张巧妍的事，得他们自己解决。
李俊杰看着张巧妍，看了很久。她的眼泪还在掉，但眼神那么坚定，像山一样不可动摇。
他忽然想起很多画面。想起她在公司前台认真工作的样子，想起她给他熬粥时笨拙又细心的样子，想起她在仓库里颤抖却还要安慰他的样子，想起她站在新房里眼睛发亮的样子。
这个女孩，总是这样。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她要的不是庇护，不是赠予，是并肩站立，是共同承担。
“巧妍，”他的声音有些哑，“你真的要这样？”
“真的。”张巧妍点头，“俊杰，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给我什么，而是因为你是你。我要嫁给你，不是要你的房子、你的钱，是要你这个人，要和你一起过日子。如果我们连房子都要分你的我的，那还结什么婚？”
李俊杰的喉咙动了动，眼眶也红了。他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傻不傻？”
“你才傻。”张巧妍哭着笑，“哪有你这样的，送房子还不要。”
李俊杰终于笑了，笑着笑着，眼角也有了湿意。他转向陈经理：“陈经理，麻烦您，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共同共有。”
陈经理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改。”
表格重新填。在“房屋共有人”那一栏，张巧妍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在旁边写上李俊杰的名字。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像两个人并肩站立。
刘思雨悄悄擦了擦眼角。宋海洋拍拍她的肩，小声说：“看到没，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手续办得很快。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陈经理把材料收好：“好了，贷款审批大概需要一周，通过后就可以过户了。恭喜二位。”
“谢谢。”李俊杰和张巧妍同时说，说完相视一笑。
从银行出来，已经是中午了。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四个人站在银行门口，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走吧，”宋海洋说，“我请客，庆祝你们买房子。”
“该我请。”李俊杰说，“今天辛苦你们陪着了。”
“行了，别争了。”刘思雨笑道，“宋海洋请，下次你请。咱们轮着来。”
午饭选在银行附近的一家小馆子。点了几个家常菜，大家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绕回了房子。
“说实话，”刘思雨说，“刚才在银行，我挺感动的。俊杰想给你保障，巧妍想跟你共同承担。你们俩这样为对方着想，真好。”
张巧妍脸红了：“思雨姐，你别笑话我。”
“不是笑话，是真的。”刘思雨认真地说，“我见过太多为了房子吵架的情侣，有的还没结婚就先想着离婚怎么分。你们不一样。”
宋海洋点头：“俊杰，巧妍是个好姑娘，你得好好珍惜。”
“我知道。”李俊杰握住张巧妍的手，“我一直都知道。”
吃完饭，刘思雨和宋海洋先回公司了。李俊杰和张巧妍则去了新城小区——他们想去看看房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规划规划。
开门进去，阳光还是那么好。因为是中午，光线直射进来，整个屋子亮得晃眼。张巧妍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板上，感受着木质的温润。
“凉不凉？”李俊杰问。
“不凉，有太阳晒着。”张巧妍笑着说。
两人在屋里慢慢地走。这次不用看户型，不用量尺寸，就是纯粹地感受这个空间。
“俊杰，”张巧妍站在客厅中央，“这里放沙发，要浅灰色的，软软的。那边放电视柜，不用太大。这里，”她指着一面墙，“可以挂我们的照片。”
“好。”李俊杰跟在她身后，想象着她描述的场景。
走到餐厅：“这里放一张长方形的餐桌，能坐六个人。以后妈来了，咱们一家人吃饭，宽敞。”
“好。”
厨房：“橱柜要白色的，台面要耐脏的。这里放冰箱，这里放电饭煲。对了，得装个洗碗机，妈腰不好，不能总弯腰。”
“都依你。”
主卧：“床要大的，两米乘两米的。衣柜做整面墙，上面放被子，下面挂衣服。飘窗这里，”她走过去，坐在窗台上，“铺软垫，放几个抱枕，可以坐在这儿看书。”
她说着，转头看李俊杰：“你会不会觉得我要求太多了？”
李俊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不多。你继续。”
张巧妍笑了，继续说：“次卧给妈住。床不能太高，方便上下。床头要装夜灯，妈晚上起来喝水方便。衣柜也要多做几个抽屉，妈喜欢把衣服叠起来放。”
“好，记下了。”
书房：“这里做整面墙的书柜，白色的。窗边放一张大书桌，咱们俩可以一起工作。那边放一把舒服的椅子，可以坐着看书。”
她说完，看着李俊杰：“你呢？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李俊杰想了想：“我想要一个家，每天回来能看到你，看到妈。想要周末我们一起做饭，一起打扫。想要过年过节，家里热热闹闹的。至于房子怎么装……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张巧妍靠在他肩上：“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等贷款批下来，过了户就开始。”李俊杰说，“我有个朋友做装修的，手艺不错，回头介绍给你认识。你有什么想法都跟他说，让他出个方案。”
“嗯。”张巧妍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等爷爷奶奶来了，也带他们来看看。虽然还没装修好，但让他们看看地方，他们肯定高兴。”
“好。”李俊杰搂住她的肩，“到时候接他们来住，让他们也享享福。”
两人就这样坐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象着它未来的样子。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干净的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光斑。灰尘在光线里飞舞，像细碎的金粉。
张巧妍忽然说：“俊杰，我觉得好幸福。”
“我也是。”李俊杰亲了亲她的头发。
“不是那种激动得跳起来的幸福，”张巧妍轻声说，“是那种……很踏实，很安稳的幸福。就像船进了港，知道风浪再大，这里也是安全的。”
李俊杰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她。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经历过仓库里的生死一线，经历过法庭上的煎熬等待，经历过漫长的心理重建，现在终于能坐下来，平静地规划一个家。
这种幸福，是淬过火的，是经历过风雨的，所以格外坚实，格外珍贵。
“巧妍，”他低声说，“等房子装修好，咱们就结婚。”
“嗯。”张巧妍点头，“简单点就好，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告诉大家我们在一起了，要好好过日子。”
“好。”李俊杰说，“都听你的。”
窗外传来孩子们放学回家的欢笑声，还有远处隐约的汽车鸣笛。城市在运转，生活在继续。
而他们，在这个空荡荡的、充满阳光的屋子里，握着手，肩并肩，规划着一个叫“家”的未来。
那些规划很具体，很琐碎——沙发选什么颜色，窗帘用什么布料，厨房装几个插座，阳台种什么花……
但每一个细节，都闪烁着希望的光。
因为那不是一个房子，是一个承诺。是李俊杰要给张巧妍的承诺，也是张巧妍要给李俊杰的承诺——从此风雨同舟，从此携手白头。
阳光慢慢西斜，屋里的光线变得柔和。张巧妍站起身，伸出手：“走吧，回家。妈该等急了。”
李俊杰握住她的手，也站起来：“好，回家。”
锁门前，两人又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屋子，满是阳光，满是希望。
他们知道，下次再来时，这里就会一点点变成他们想象中的样子。会有家具，有摆设，有生活的痕迹。
而他们，会在这里，开始他们共同的、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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