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场新雪又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雁门关的每一寸土地,将昨夜校场上的血与火、生与死,都掩埋在一片素白之下。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人脸上生疼。
驿馆门前,犒军使周勉正意气风发地指挥着亲兵,将一车车的银霜炭和崭新的铜制暖炉分发给守关将士。
他身披一件厚实的貂裘,面带和煦的笑容,高声喊着:“圣上体恤将士戍边之苦,特命本官送来炭火御寒!诸位兄弟,务必保重身体,为我大宋守好国门!”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一张张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着感激。
在这滴水成冰的边关,这些炭火无疑是雪中送炭。
陆寒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袍,悄无声GI息地挤在人群里,那双看似随意的眼睛,却像猎鹰一般,死死锁定了周勉的每一个动作。
他看着周勉用右手亲切地拍着一个老兵的肩膀,又用右手接过下属递上的名册,动作流畅自然,看不出半点破绽。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周勉的目光扫过人群,正对上陆寒。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以鼓声退敌的陆先生吧?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陆寒拱了拱手,脸上挂着说书人惯有的那种谦卑又带点江湖气的笑容:“大人过誉了,不过是些江湖末技,哪比得上大人为国分忧。”他一边说着,一边主动上前,很自然地搭了把手,要去搬一个半人高的鎏金大暖炉。
“哎,陆先生是客,怎能劳烦您动手!”周勉客气地阻拦。
“诶,为将士们出份力,应该的。”陆寒笑着,双手已经抱住了暖炉冰凉的炉身。
他脚下佯装被积雪滑了一下,身子猛地一歪,那沉重的暖炉眼看就要脱手砸向地面!
“小心!”周勉惊呼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暖炉倾倒的瞬间,炉盖“哐当”一声被震开,里面烧得通红的炭块混合着炽热的炭灰,如一群受惊的火蜂,呼啦啦地朝着雪地滚落。
“滋啦——”
灼热的炭块一接触到冰冷的积雪,立刻爆开一团团白色的蒸汽,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的士兵吓得纷纷后退。
周勉的反应快得惊人。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并非用离得更近的右手去挡,而是左手如电光火石般探出,一把按在了滚烫的鎏金炉沿上,试图稳住炉身!
“嘶……”尽管他立刻缩回了手,但那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是清晰地落入了陆寒耳中。
陆寒像是被吓到了,连忙躬身去捡拾散落在雪地里的炭块,口中连连道歉:“罪过,罪过!学生手拙,险些毁了朝廷的赏赐,惊扰了大人!”
他的头低垂着,目光却锐利如刀。
他清楚地看到,周勉那下意识缩回去的左手掌心,几个关键位置的皮肤瞬间被烫得发红起泡,而那些位置,正是握笔时最常磨出老茧的地方。
那握姿,与他昨夜在鼓面上摹写了千百遍的批红笔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寒一边用火钳夹起炭块,一边状似无意地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勉听清:“大人真是反应神速,左手使惯了,连扶这炉子都比右手快了三分。”
话音落下,周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那只受伤的左手猛地缩回袖中,看向陆寒的眼神里,和煦的春风霎时变成了凛冽的寒冬。
与此同时,雁门关外的乱葬岗,寒鸦悲鸣。
谢卓颜一身黑衣,几乎与枯败的树影融为一体。
她远远地跟着阿哑,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到一处新隆起的土坟前。
那土坟没有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风雪里,正是楚相玉的埋骨之处。
阿哑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黄纸,笨拙地点燃,任由火光映着他满是悲怆的脸。
他没有哭,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悲鸣。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破烂衣襟。
寒风中,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暴露无遗。
而在那皮包骨的胸口上,四个狰狞的烙印赫然在目——“雁门死士”。
谢卓颜瞳孔骤缩。
雁门死士,是楚家军中最忠诚、也是最隐秘的一支力量,只奉家主之命,不死不休。
楚相玉竟将这样的人物留在身边做一个哑仆?
阿哑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
他眼中含着血泪,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最后,狠狠地指向自己的咽喉,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
刹那间,一道电光划过谢卓颜的脑海。她全明白了!
楚相玉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灭口,会被构陷,所以他留下了阿哑!
一个无法开口说话、受尽屈辱的仆人,一个胸口烙着“雁门死士”印记的活证据!
阿哑指天指地,是在说天地可鉴;他指着自己的喉咙,是在告诉她,他的“哑”是伪装,是楚相玉为了让他活下来传递消息,而下的死命令!
谢卓颜不再隐藏身形,缓步走了过去。
她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阿哑面前。
阿哑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接过水囊,拔开塞子,却没有喝。
他将冰冷的水倒在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墓石上,然后伸出那根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的手指,蘸着水,一笔一划地写下八个字:
地窖藏书,槐根为钥。
禅房内,檀香袅袅。
慧明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半卷从槐根暗槽中取出的焦黄账册,平铺在他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丹田内仅存的一丝真气,汇聚于右手食指与中指指尖。
这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拈花指”,练至高深处,摘花飞叶皆可伤人,亦能于毫厘之间辨察秋毫。
他的手指轻轻捻住账册的焦黑边缘,指力如水银泻地,均匀而又精准地透入纸张的纤维之中。
那焦脆的纸张在他指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却没有碎裂。
忽然,慧明的手指一顿。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闭上眼,指尖的触感被放大到极致。
他能“看”到,这看似单薄的纸页,实则是由两层极薄的皮纸用特殊胶水黏合而成,中间藏着一个微不可察的夹层。
“阿弥陀佛……”慧明低语一声,指尖力道陡然一变,如拈花般轻柔一揭。
“嘶啦——”
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张被完整地剥离下来,露出了夹层中真正隐藏的秘密——一张用朱砂绘制的微型地图!
地图描绘的正是雁门关地下的暗渠水道,盘根错节,如同人体的经络。
而在地图中央,一个醒目的红点,正对着关楼下方的地窖位置。
更让慧明心惊的是,地图旁的注释小字,笔法精妙,竟是以失传已久的《金刚经》贝叶体所书!
这种字体,非佛门高僧或对佛法有极深研究之人,绝难辨认。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喷出一口血沫,溅在地图上,宛如一朵绽放的红莲。
他却笑了,笑得畅快淋漓。
“楚将军……你竟用贝叶体书写密文,贫僧……差点就错过了你这份苦心。”
午时,关楼议事厅。
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
杨业、种昭、杨无邪等人围坐一堂,气氛凝重如铁。
突然,厅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股寒流卷着雪花闯了进来。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枢密副使赵珫一身风尘,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中高举着一封信笺。
“种昭!”赵珫的声音如同冰渣子,厉声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将那封信“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这是从刺客李三尸身上搜出的密信!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种昭霍然起身,一把抓过信笺。
信上赫然写着他与辽营联络,约定献关时间的“罪证”,而落款处,一个朱红色的“种”字私印,刺得他双目生疼。
“一派胡言!”种昭暴怒,气血上涌,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刀锋“呛啷”出鞘半寸,杀气瞬间溢满全厅。
“住手!”杨业一声断喝,如洪钟大吕,震得种昭身形一滞。
老将军的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事情尚未查明,你想在关楼之上,对朝廷命官拔刀吗?!”
谢卓颜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她的目光落在那枚私印上。
她的祖父曾与种家是世交,她见过那枚祖传的铜印。
她忽然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印,是新的。”### 第115章 左笔藏奸,犒军使的暖炉暗藏玄机
夜半,雁门关上寒风呼啸,雪花随风飘洒,将大地装点得一片苍茫。
陆寒身着一身黑衣,如幽灵般悄然潜入关楼地窖。
地窖内,酒瓮整齐排列,微弱的烛光照亮四周,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陆寒依慧明所授,手持预先备好的、形似槐根的木棍,轻轻拨动酒瓮阵列。
他心中默数每一步,手指灵巧地调整每一口瓮的位置。
随着最后一口瓮微微一动,地砖骤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缓缓移开,露出一只暗藏的铁箱。
陆寒心头一震,迅速掀开箱盖。
箱中并无金银财宝,而是一叠辽军粮草调度令——每一份皆盖有鲜红官印,且均有赵禄左笔亲批。
他翻阅文书,目光落在最上方一封的日期上——三日前,彼时赵禄尚在汴京“养病”。
忽闻远处屋顶传来轻微异响,一道黑影悄然拉满弓弦。
箭镞在月光下寒光凛凛,直指陆寒后心。
“陆先生,兜兜转转,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黑影声音低沉,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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