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安定些许的汴京城,瞬间就被一种混合着紧张好奇与敬畏的情绪点燃。
百姓们慌忙收拾东西,退回屋内,却又忍不住挤在门缝窗后,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
街面上迅速空旷下来,只剩下肃立的银甲军士,以及被匆匆洒水压尘的黄土路面。
而在皇城深处,被集中看押于一处偏殿的赵宋皇室成员、宗亲、以及张邦昌等一干人,也同时接到了消息。
霎时间,惶恐与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们淹没。
与外面百姓的好奇不同,他们感受到的,只有命运即将被裁决的刺骨寒意。
大宋,确确实实已经亡了。
这不是一句空泛的感慨,而是冰冷刺骨的现实。
从金人铁蹄踏破黄河天险,到十数万大军如狼似虎般围困汴京。
从守军士气崩解,援军逡巡不前,到外城告破、君臣束手。
再到两位皇帝如同猪羊般被掳北上,无数宗室妃嫔、官吏工匠、黎民百姓在皮鞭驱赶下踏上血泪之路,无数百年积蓄的财富典籍被洗劫一空……
整个过程,大宋展现出的不是抵抗,而是一种全方位的溃烂与无能。
朝廷中枢瘫痪,地方各自为政,军队畏敌如虎,士绅或逃或降。
这个曾经以文治辉煌自诩的王朝,在面对真正的野蛮暴力时,脆弱得如同一个毫无自卫能力的孩童,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剥夺、被践踏。
现在,金人自己遭了报应。
十数万北归大军灰飞烟灭,东西路统帅枭首,留守汴京的兵马被一夜荡平。
但完成这一切的,并非大宋的忠臣义士,甚至与这片土地上任何一个已知的势力都毫无关联。
它是一个名为“景”的国度,一位号称“大景皇帝”的陌生君主。
这意味着什么?
稍有见识的人都心知肚明。
改朝换代,鼎革易帜,已是板上钉钉,无可逆转的洪流。
旧的天子已成了金人的阶下囚,或者说,即将成为某种更可悲的展示品,新的天子正携雷霆之威,踏血而来。
那么,他们这些前朝遗民,这些曾经依附于赵宋这棵大树的猢狲,这些在乱世中苟延残喘、甚至不得已附逆的“贰臣”,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无人敢深想,却又无法不想。
恐惧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皇城偏殿中每一个人的心神。
……
申时三刻,日头西斜,将汴京城的轮廓拉出长长的影子。
从皇城正南的宣德门,金人占据后改称承天门,现已被征界军迅速恢复旧称。
从这里开始,一条被反复清扫洒水的御道,直通城外。
忽然,低沉的号角声自城外响起,苍凉、肃穆,穿透初春微寒的空气,回荡在寂静的城池上空。
紧接着,是节奏分明、沉重如闷雷般的战鼓声。
咚!咚!咚!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头。
“圣驾至——!”
“跪——!”
沿着御道两侧,每隔十步便肃立着一名征界军精锐士卒,银甲耀眼,长戟如林。
此刻,他们齐声高喝,声浪如同波浪般向城内传递。
真正的仪仗,出现在城门洞开的尽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十六名高擎玄色龙旗的魁梧骑士。
龙旗以金线绣制,在风中猎猎舒展,旗面上那狰狞威严的龙形仿佛要破帛而出。
旗帜之后,是同样数目的金瓜、钺斧、旌节、伞盖……
这些象征着最高皇权的仪仗器物,被身着华丽礼甲,神色肃穆的骑士稳稳持着,在阳光下流淌着炫目的光芒。
随后是庞大的乐队,钟、磬、鼓、箫、笛……
奏着庄重而陌生的乐章,旋律古朴恢弘,带着一种迥异于宋廷雅乐,显得更加刚健雄浑的气魄。
再之后,是两列共一百零八名身披金甲,外罩猩红披风的御前亲卫,他们骑着清一色的雄健黑马,腰佩长刀,背负强弓,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道路两侧任何可能的死角。
仅仅是他们散发出的那股百战余生的凛冽煞气与绝对忠诚凝聚成的气势,就足以让暗中窥视者感到呼吸艰难。
然后,才是主角。
所有人的目光,很快都被那个同样骑乘着坐骑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匹极为神异的坐骑,通体黝黑如最深邃的夜空,体型远比寻常战马高大雄健,头生一对弯曲,色泽如玉的短角,颈后鬃毛长而浓密,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
它步伐稳健从容,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力量感,顾盼之间,竟隐隐有风雷之声相伴。
更令人震撼的,是骑乘者。
她没有乘坐御辇,而是同样策骑而行。
一身明光灿灿,结构与装饰都极尽精良与威严的金色铠甲,覆盖全身,将修长挺拔的身姿完美勾勒。
猩红如血的大氅在身后飞扬,如同战旗。
她没有佩戴那种狰狞的面甲,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之下。
眉如远山裁黛,目似寒星沉潭,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而略带冷峻。
肌肤在金色铠甲的映衬下,白皙如玉,却绝非娇弱,而是透着一种久居至尊,执掌生杀予夺而淬炼出的威严与神性。
几缕乌黑发丝从束发的金冠边缘滑落,贴在光洁的额角,更添几分真实与令人心悸的锐气。
女子?!
那位横扫金虏、即将入主汴京的“大景皇帝陛下”,竟然是一位女子?
而且是一位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又如此威严冰冷的女子?
这个认知,如同第二道惊雷,在无数透过门缝、窗隙、甚至爬上墙头树梢窥视的汴京百姓心中炸开。
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瞬间取代了之前对“新皇”的单纯好奇与畏惧。
自古以来,何曾有过这般女子为帝?还是一位统御着如此虎狼之师,以雷霆手段覆灭强敌的皇帝!
唐时之武周,比之亦是差之远矣!
街头巷尾,隐约响起了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和窸窣低语。
“女……女的?”
“天爷……真是女子!”
“这般模样……这般气度……”
“怪不得……怪不得叫‘景’……前所未有啊……”
与百姓的震惊相比,那些被征调来协助维持秩序、此刻跪伏在御道两侧更外围一些的原宋军残卒、衙役、小吏,反应则更加直接而卑微。
当那金甲红披的身影策骑经过时,无需任何人再次催促,这些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原本单膝或躬身行礼的姿势,变成了最彻底的五体投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浑身抖如筛糠。
那并非仅仅出于对皇权的恐惧,更是一种面对绝对力量,面对彻底超越他们认知与想象的存在时,源自生命本能的匍匐与颤栗。
他们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那身影,只能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混合着威严煞气与某种更高层次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上方掠过,让他们血液都几乎冻结。
林曌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漫长的御道,扫过两侧肃立的银甲士卒,对于暗中那些惊愕的视线和匍匐在地的身影,她并未投以过多关注,仿佛这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景象。
她只是轻轻一抖缰绳,龙驹“黑光”通灵地保持着与御辇同步的速度,步伐沉稳,向着那座已然易主的皇宫行去。
队伍穿街过巷,最终抵达宫城承天门外。
宫门早已洞开,以杨铁柱为首的一干先遣军将官,以及部分随军文吏、东厂头目,已然按品级肃立于门内广场两侧,甲胄鲜明,躬身迎候。
林曌勒住“黑光”,翻身下马,动作流畅矫健,猩红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她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迎候的臣属一眼,将马缰随手递给上前的一名亲卫,便迈开步伐,向着前方那座象征着中原王朝最高权力中枢的大庆殿,稳步走去。
金甲铿锵,步伐沉凝,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韵律上,带着一种主宰山河,裁定生死的气度。
……
大庆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伪楚“皇帝”张邦昌,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赭黄袍,头戴沉重的冕旒,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站在原本百官朝贺位置的最前方,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被圈禁在此、被迫接受了“大楚”官职的原宋廷官员、投效士绅,一个个也是面如土色,眼神躲闪。
大殿另一侧,则拥挤着数百名赵宋宗室子弟、妃嫔宫人。
他们大多衣衫还算整洁,却掩不住惊惶绝望的神色。
男子低头缩肩,女子低声啜泣,孩子们被紧紧搂在怀里,大气不敢出。
整个大殿被挤得满满当当,却安静得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呜咽。
所有人都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清喝,声音尖利却不刺耳,带着宦官特有的音质,却又比寻常宦官多了十分的冷硬与威严。
“大景皇帝陛下——驾到——!”
“跪——迎——圣——驾——!”
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殿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噗通!噗通!噗通!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无需任何人带头,张邦昌第一个软倒在地,以头抢地。
他身后的“臣子”、旁边的赵宋宗室,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成片成片地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地面。
许多人因为恐惧过度,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死寂之中,唯有那稳定、清晰、带着金属甲叶摩擦声的脚步声,自殿外由远及近。
一步,一步。
脚步声并不快,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终于,一双金色的战靴,踏入了众人的视线边缘,踏上了大殿中央的御道,踏过了那象征着九五至尊的蟠龙金砖,径直向前,走向那高高在上的、曾经属于赵匡胤及其子孙的御座。
没有人敢抬头。
只能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猩红的披风下摆拂过地面,看到那金色甲叶随着步伐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脚步声停了。
停在了御阶之下。
然后,是踏阶而上的声音。一级,两级……九级。
最终,脚步停在了御座之前。
短暂的静默。
下一刻,是甲叶碰撞的轻响,以及衣物摩擦的声音——那是陛下坐下的动静。
她坐下了。
坐在了那张宽大、冰冷、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龙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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