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带着腐败血肉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林九背靠着秦月,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山鹰和灰狼分列两侧,四道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出前方那些缓缓逼近的身影。
它们有十几只,也许更多。佝偻的身躯、覆盖全身的棕黑色长毛、垂到膝盖的过长手臂——这些都是已知的野人特征。但近距离面对时,才看清那些细节上的异常:它们的指甲不是角质,而是暗紫色的晶体,在手电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眼眶里的红色不是血管充血,而是眼珠本身在发光,像两盏微型红灯;最诡异的是移动方式——不是走,而是滑行,脚掌似乎不与地面接触,长毛末梢在空气中拖出淡淡的黑色轨迹。
“这些东西……不是生物。”秦月压低声音,手枪瞄准最前面一只的头部,“我的热成像仪里,它们只有环境温度,没有生命热源。”
“地煞阴兵。”林九左手握紧斩龙,右手缓缓伸向背后,握住了吞云刀的刀柄,“用死者的尸骨为胚,用地脉阴气为魂,用阵法炼制的傀儡。陈天雄把这片区域死去的动物……可能还有人……都炼成了这东西。”
话音刚落,最前面那只阴兵动了。
它的动作快得超出常理——前一秒还在十米外,下一秒已经到了面前,那只暗紫色的晶化利爪直取林九咽喉。空气中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那是阴气凝聚的轨迹。
林九没躲。
斩龙刀向上撩起,刀锋划出一道完美的黑线。刀刃与晶爪碰撞的瞬间,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像浓酸泼在金属上。晶爪被从中斩断,断口处涌出黑色的粘稠液体,落地后嗤嗤作响,将石板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但阴兵的动作没有停滞。断爪的伤口瞬间闭合,新的晶质从断口生长出来,三秒内重新成型。它另一只爪子已经抓到林九胸前。
“退!”林九低喝,身体后仰,同时吞云刀出鞘。
暗红色的刀身在黑暗中仿佛活了过来。林九没有砍向阴兵,而是将刀尖插入地面——
“吞云·聚!”
刀身上的符文骤然亮起,那颗镶嵌在刀柄的浑浊玉石内部,漩涡开始加速旋转。一股无形的吸力以刀尖为中心爆发,大厅里弥漫的黑色阴气像被巨鲸吸水般吸入刀身。吞云刀的颜色从暗红转为深红,再到近乎发黑的暗紫色,刀身温度急剧上升,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
那些阴兵的动作同时一滞。
它们的力量来源就是地煞阴气。吞云刀疯狂吞噬阴气,等于在抽它们的血。
“开火!”秦月抓住机会。
三把突击步枪同时喷吐火舌。特制的破煞弹头——弹芯掺了朱砂和雄黄粉——击中阴兵身体,炸开一团团金色火焰。阴兵发出刺耳的嘶鸣,不是通过喉咙,而是通过全身长毛的共振。那声音钻进耳朵,直刺大脑。
山鹰和灰狼闷哼一声,耳孔再次流血。他们的内耳平衡器本就受损,这种声波攻击简直是雪上加霜。
林九拔起吞云刀,刀身上的暗紫色已经浓郁得像是要滴出来。他反手一刀横斩,刀锋所过之处,三只阴兵被拦腰斩断。这一次,伤口没有再愈合——吞云刀吞噬了它们体内的阴气核心,断裂的身体像腐朽的木炭一样崩散成黑色粉末。
“走!往门口冲!”林九挥刀开路。
但黑暗深处,更多的红色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十几只。
是几十只,上百只。
它们从墙壁的裂缝里爬出来,从天花板的阴影里垂下来,从地板的破洞里钻出来。整个大厅像个巨大的蜂巢,而这些阴兵就是蜂巢里无穷无尽的工蜂。
“太多了……”灰狼一边换弹匣一边嘶吼,“根本杀不完!”
林九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赊刀秘典》第九篇,关于地煞阴兵的记载只有一页:“阴兵不绝,因有阴巢。破其巢穴,兵自溃散。”
阴巢在哪里?
他的目光扫过大厅。圆形结构,黑色石板,中央的血池,四周的屏幕……不对,重点不是这些表象。
是地脉。
林九闭上眼睛,斩龙刀插在地上,双手握住刀柄。刀身传来的震动变得清晰——那是一种频率极低的脉动,像大地的心跳。但这个“心跳”不正常,它杂乱、急促、充满痛苦。
震动从脚下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有一个方向的震动……特别强。
林九睁开眼睛,看向大厅右侧——那里有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墙上雕刻着那幅巨大的人形痛苦浮雕。
“秦月!朝那面墙射击!右下角第三个人形的位置!”
秦月没有任何犹豫,调转枪口,一个点射。子弹击中浮雕,石屑飞溅。但墙面没有破裂。
“不对……”林九皱眉,“不是实体墙……是幻阵!”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这是他自己画的“破妄符”,用真血加持过。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纸上,黄符瞬间燃起金色火焰。林九将燃烧的符纸抛向那面墙。
火焰接触到墙面的瞬间,整面墙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金色的火焰在墙上蔓延,烧出一扇门的轮廓。
门后是向下延伸的阶梯,深不见底,涌出更浓烈的阴气。
“找到了!阴巢在下面!”林九拔起斩龙,“走!”
四人冲向那扇门。身后的阴兵像潮水般涌来,但它们似乎对那扇燃烧的金色门有些忌惮,速度慢了一拍。
就是这一拍的时间差,林九第一个冲进门内,秦月紧随其后。山鹰和灰狼在最后——灰狼刚踏进门,一只阴兵的晶爪已经抓到他背上的装备包。刺啦一声,防弹纤维被撕开,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灰狼!”山鹰回头想要拉他。
“别管我!走!”灰狼反手一枪托砸碎那只阴兵的脑袋,但更多爪子抓住了他的腿。他整个人被向后拖去。
秦月已经冲下几级台阶,听到动静回头,瞳孔骤缩。
林九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根本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将吞云刀掷了出去。暗红色的刀身旋转着飞过灰狼头顶,精准地钉在抓住他的那几只阴兵身上。刀身上的玉石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一股恐怖的吸力爆发——那几只阴兵像被抽干的沙袋一样迅速干瘪,化作飞灰。
吞云刀落地,插在石板里,刀身上的颜色已经紫得发黑。
灰狼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冲进门内。山鹰立刻关上那扇金色的门——虽然门只是幻象,但关上后,外面的阴兵撞击声明显减弱了。
“你的刀……”秦月看向还插在外面的吞云。
“暂时用不了了。”林九喘着粗气,“吞云刀一次吸收的阴气有上限,超过就会反噬。现在它需要时间消化。”
他走下台阶,捡起灰狼散落的一件东西——不是装备,而是一个老旧的皮质笔记本,从撕开的背包里掉出来的。
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磨损,但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陈平安,1987-2003,野外考察笔记”。
林九的手指僵住了。
“这是我师父的笔记本。”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2003年……那一年他失踪了三个月,说是去昆仑山考察。回来时什么都没带,只带回了这个笔记本,但从不让我看里面的内容。”
后面的秦月和灰狼也凑了过来。
林九快速翻阅。笔记本前半部分都是正常的地质考察记录、动植物素描、气象数据。但翻到中间,笔迹突然变得潦草,纸张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2003年8月15日,昆仑山死亡谷。
我错了。我不该来的。这里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峡谷,这是一个……监狱。关押着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我看到了‘门’。虽然只是缝隙,但足够了。那些东西从缝隙里渗透出来,污染了整片山谷。749局的人来得太晚,已经有三支科考队全军覆没。
老赵(赵建国?)说必须封住那道缝隙。但他们带来的设备没用,符咒没用,连龙虎山张天师亲笔画的镇煞符都只撑了三天。
只有一样东西有用——赊刀人的真血。
我用了一半真血,配合《赊刀秘典》里的‘封天锁地阵’,暂时封住了缝隙。老赵说这只是权宜之计,缝隙还会再开,而且下一次……会更难封。
他问我,如果缝隙完全打开,会怎样?
我没敢告诉他真相。《秘典》最后一页写得很清楚:门开之日,即是末世。那些东西不是妖不是鬼,它们是……规则的漏洞。它们会让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崩溃,灵气复苏和末世大劫会同时到来。
我必须找到彻底关闭‘门’的方法。而线索,可能就在神农架。
笔记到这里中断了。
后面几页被撕掉了。
再往后翻,是空白页,直到最后一页,用极淡的铅笔写着几行字,像是匆忙中留下的:
陈天雄找到我了。他说他掌握了打开‘门’的方法,说要创造新世界。疯子。他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他把妻女抓走了。我别无选择。
小九,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记住两件事:第一,神农架野人谷地下,有一座西周时期的祭祀遗址,那里有关于‘门’的记载。第二,陈天雄背后还有别人,那不是人,是……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拖走。
林九合上笔记本,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二十年前。老头子二十年前就知道末世会来。他去过昆仑山的“门”,用一半真血封住了缝隙。他一直在寻找彻底关闭“门”的方法,线索在神农架。
而陈天雄……早就盯上他了。
“秦月,”林九的声音沙哑,“你们749局,2003年在昆仑山死亡谷,有没有一次代号‘封门’的行动?”
秦月愣住了:“你怎么知道?那是局里的绝密档案,我的权限都只能看到标题。”
“因为我师父参与了。”林九举起笔记本,“他是用赊刀人的真血封住‘门’的人。而现在,陈天雄想要我的真血,想要《赊刀秘典》……不是为了自己用,是为了献给某个‘更古老、更伟大的存在’。”
他看向阶梯深处:“那个存在,可能就是老头子说的,‘不是人’的东西。而陈天雄想做的,不是打开‘门’——门本来就被老头子封着。他想做的是……把门完全炸开。”
阶梯开始震动。
不是阴兵撞击的震动,而是更深层、更宏大的震动。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底深处苏醒,每一次“呼吸”都让整座山峦颤抖。
空气中,阴气的浓度在急剧上升。那些黑色雾气开始凝结成水滴,从天花板上滴落,腐蚀得石阶滋滋作响。
“下面……”灰狼脸色惨白,“下面到底有什么?”
林九把笔记本塞进怀里,重新握紧斩龙。
“下去就知道了。”
四人继续向下。阶梯螺旋下降,越来越陡,温度也越来越低。手电光已经照不到底,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和越来越浓的阴气。
大约下降了五十米,阶梯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大得超出了手电光的照射范围。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那不是人造建筑,而是一棵树的化石。
一棵至少需要二十人合抱的巨树,已经彻底硅化,树干呈现出玉质的半透明感。但在树干的“树皮”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外面岩壁上的符文同源,但更复杂、更古老。
巨树的根部扎进地底深处,而树冠……树冠上方不是岩石,而是一片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缓慢转动,每一次转动都从巨树中抽取出一缕缕白色的气流——那是精纯的地脉灵气。
而在巨树周围,跪着十二具尸体。
不,不是尸体,是干尸。它们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从西周的麻布到明清的长衫,再到现代的野外作业服。它们的身体以跪拜的姿势固定在巨树周围,双手高举,掌心朝上,像是在献祭。
林九的手电光扫过最近的一具干尸——现代作业服,胸口绣着一个徽章:749局早期徽章。
尸体的脸还保留着生前的表情: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这是……”秦月的声音在颤抖。
“阵眼守卫。”林九走向那棵巨树,“或者说,阵眼的‘燃料’。五煞锁灵阵需要活人献祭来启动,这些人就是祭品。他们的生命精元被抽干,用来维持阵法的运转。”
他停在巨树前,抬头看着那个抽取灵气的黑色漩涡。
“这个阵法至少运转了两千年。西周时期就有人在这里布阵,后来每隔几百年,就有人来加固、完善。陈天雄不是创造者,他只是……最后的继承者。”
斩龙刀开始剧烈震动,刀鞘里的龙吟声已经压制不住。
林九拔刀出鞘。
黑色的刀身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但刀身上流淌的暗金色符文却亮了起来。那些符文像是活过来一样,沿着刀身游走,最后汇聚到刀尖。
刀尖指向巨树的某个位置——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树洞,洞里插着一块黑色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一个字。
一个林九从未见过,但看到瞬间就明白含义的字:
“镇”
不是镇压的镇,是镇守的镇。
“这不是邪阵……”林九喃喃自语,“这是……封印阵。”
他的大脑像被闪电劈中,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西周祭祀遗址。关于“门”的记载。封印。老头子二十年前用真血封住昆仑山的“门”。神农架有另一道“门”。五煞锁灵阵不是抽取地脉灵气喂养饕餮——恰恰相反,它是用抽取的地脉灵气,维持着对“门”的封印!
陈天雄要做的,不是炸开门。
是要……摧毁这个封印。
“我们都被骗了。”林九转身,看向秦月,“陈天雄故意让我以为他在喂养饕餮,故意让我以为五煞锁灵阵是邪恶的。但真相是,这个阵法是保护这个世界的最后屏障。而他要做的,就是引诱我来这里——”
他话没说完。
巨树周围,那十二具干尸,同时睁开了眼睛。
空洞的眼眶里,燃起血红色的火焰。
它们缓缓站起,僵硬的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两千年来被抽取的生命精元在它们体内重新点燃——不是复活,而是被阵法操控的尸傀。
而在它们身后,巨树的树干开始龟裂。
裂缝里,涌出了比阴气更古老、更恐怖的东西。
那是纯粹的“虚无”。
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没有温度。它经过的地方,空间本身都在扭曲、塌缩。手电光照进去,光线被吞噬,声音被吞噬,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在被吞噬。
“门……要开了……”林九握紧斩龙,刀身上的符文亮到了极致。
树干上的那个“镇”字,开始一块块剥落。
每剥落一块,裂缝就扩大一分。
每扩大一分,那股“虚无”就涌出更多。
而在太平洋上空,那两个饕餮虚影,同时停止了移动。
它们转过身,看向同一个方向——西方,华夏,神农架。
然后,它们开始融合。
重新融合成一个更大的、更完整的虚影。
虚影中央,那只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深处,倒映出神农架地下那棵正在崩溃的巨树。
陈天雄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从卫星传来的画面,笑了。
“第一阶段,完成。”他拿起电话,“唤醒所有‘种子’。第二阶段,开始。”
电话那头传来周文渊恭敬的声音:“是,陈总。”
“还有,”陈天雄补充,“把陈平安带过来。是时候让他看看,他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是怎么被他的好徒弟亲手摧毁的。”
他挂断电话,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晨光熹微,城市正在苏醒。
但很快,它就要再次陷入更深的黑暗。
“新时代……”陈天雄轻声说,“就要来了。”
地下空间里,林九看着那十二具正在苏醒的尸傀,看着巨树上正在剥落的封印,看着从裂缝中涌出的“虚无”。
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但他没有后退。
斩龙刀横在身前,刀身上的龙吟响彻整个空间。
“秦月,带他们撤退。”他说,“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赵建国。告诉749局,告诉所有人——”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门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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