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赊刀人庇护所”地下三层医疗区。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草药苦涩的气息。林九躺在全透明的隔离病房里,身上连着十几根管线——心电监护、血氧监测、静脉输液,还有两根特制的导管从胸口引出,连接到床边的仪器上,仪器屏幕显示着不断波动的灵气浓度数据。
他的左腿被打上高分子固定夹板,肋骨用生物胶粘合,内脏出血已经被纳米机器人止住。但最麻烦的是侵入体内的“阴煞”——守阵者融合体的攻击残留的污染能量,正在侵蚀他的经脉。
病房外,沈兰心隔着玻璃看着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同时显示着全球新闻、庇护所物资清单、以及神农架“虚无扩散区”的实时卫星图像。
“兰心姐,九哥怎么样?”王胖子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他这几天几乎没睡,一边协助管理庇护所日益增多的难民,一边协调各地“赊刀人”志愿者的行动。
“生命体征稳定了,但灵气波动很乱。”沈兰心接过粥,放在窗台上,“医疗组说,那种阴煞污染他们从没见过,常规的净化符咒只能延缓,不能根除。”
王胖子凑近玻璃。病房里的林九闭着眼睛,但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每隔几分钟就会轻微抽搐一次,每次抽搐,床边仪器上的灵气读数就会剧烈飙升。
“陈天雄那个王八蛋……”王胖子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搞这些鬼东西,九哥也不会伤成这样。”
沈兰心没接话,而是调出平板上的一个直播页面。页面里,陈天雄正在一座新建成的“净化塔”前接受采访。那座塔高达百米,通体银白色,塔顶有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正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
“陈先生,自从三天前您公布‘灵气净化装置’以来,全球已经有十七个国家与您签订了合作协议。”女记者把话筒递到陈天雄面前,“但也有一些声音质疑,您的技术是否真的安全?毕竟我们对灵气的了解还很少。”
陈天雄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质疑是科学进步的动力。我们欢迎所有权威机构来检测我们的技术。事实上——”
他侧身,指向身后的净化塔:“这座塔覆盖范围内,空气污染指数下降了百分之七十,放射性物质浓度归零,更重要的是,那些因‘血月之夜’而变异的动植物,在这里正在缓慢恢复正常。数据不会说谎。”
镜头转向塔下的展示区。那里有几个玻璃笼子,关着一些变异的生物——双头乌鸦、长着鳞片的野猫、会发光的蘑菇。此刻,这些生物身上的变异特征确实在消退,乌鸦的两个头有一个正在萎缩,野猫的鳞片在脱落。
画面引起现场观众的一片惊叹。
“我们已经向联合国提交了全部技术资料。”陈天雄继续说,“我的目标不是垄断,而是拯救。在这个人类面临空前危机的时刻,我们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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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那些说陈总是骗子的人,现在脸疼吗?”
“支持新世界集团!支持灵气净化计划!”
沈兰心关掉页面,揉了揉太阳穴。
“庇护所里也有人开始动摇了。”王胖子低声说,“昨天有三个家庭悄悄离开了,说是要去投奔有净化塔的城市。今天早上,又有两个志愿者提交了辞呈。”
“人性如此。”沈兰心的声音很平静,“在绝境中,人们会本能地抓住任何看起来像救命稻草的东西,哪怕那根稻草可能连着渔夫的钩子。”
她看向病房里的林九:“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但我们没有时间了。陈天雄的净化塔扩散速度太快,每建一座,他的影响力就扩大一分。等所有人真的把他当成救世主的时候,再揭露真相就晚了。”
“可是我们没证据啊。”王胖子急道,“749局检测了最近一座净化塔的辐射数据,确实一切正常,那些变异生物也确实在恢复。兰心姐,你说有没有可能……陈天雄真的在做好事?”
沈兰心沉默了几秒。
“胖子,你记得林九从神农架带回来的那把枪吗?”她突然问。
“枪?哦,守阵者融合体手里的那把?不是融化了吗?”
“融化之前,林九碰过它。”沈兰心调出另一份文件,是医疗组对林九体内阴煞污染的分析报告,“报告显示,污染源里有非常微量的现代工业化合物残留——聚四氟乙烯、硝化棉、还有……一种特制的放射性同位素标记物。”
王胖子没听懂:“啥意思?”
“那把枪是现代制造的,而且制造时间不会超过五年。”沈兰心说,“它被故意做成749局早期配枪的样子,混入守阵者的武器里。这说明什么?”
“说明陈天雄早就知道守阵者的存在,而且有能力干涉两千年前的阵法?”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
“可能。”沈兰心指向报告最后一行字,“那种放射性同位素标记物,半衰期是十二年。也就是说,那把枪最多是十二年前制造的。而十二年前,陈天雄在做什么?”
王胖子努力回忆:“十二年前……他好像刚刚创立新世界集团,主营业务是……环保设备?”
“对。”沈兰心点头,“但根据我们后来搜集的资料,他那段时间频繁出入神农架,名义上是‘生态考察’。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野人谷地下的秘密,并且……开始布局。”
病房里的仪器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林九的身体剧烈抽搐,床边显示器上的灵气读数直线飙升,突破了红色警戒线。透明的病房墙壁开始结霜,那是阴煞外泄的征兆。
医疗组冲进病房,但他们的净化符咒刚贴上去就燃烧成灰烬。阴煞浓度太高了。
“让开!”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所有人回头,看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背着破旧褡裢的老道士大步走来。他看起来至少八十岁,头发胡须全白,但脸色红润,眼睛亮得像年轻人。
老道士走到病房前,看都没看医疗组的人,直接推门而入。
“前辈,里面危险——”一个医生想要阻拦。
老道士一挥手,医生就像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后退好几步。
病房里,林九已经睁开了眼睛,但瞳孔是漆黑色的,看不到眼白。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身体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那是阴煞侵蚀经脉的具象化。
“好厉害的幽冥煞。”老道士啧了一声,从褡裢里掏出一个黄铜罗盘,单手托着,另一只手快速掐诀,“不过遇上我张云鹤,算你倒霉。”
他咬破食指,用血在罗盘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咒语念完的瞬间,罗盘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金光像有生命一样扑向林九,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黑色的阴煞纹路在金光的灼烧下像活蛇一样扭动、挣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林九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弓起,七窍开始流血。
“前辈!这样会伤到他的根本!”沈兰心忍不住喊道。
“伤根本总比丢了命强。”老道士头也不回,继续催动罗盘,“这幽冥煞已经侵入心脉,再拖半个时辰,他就彻底没救了。现在忍着点疼,把煞气逼出来!”
金光越来越盛,病房里的温度急剧上升,玻璃墙壁开始出现裂纹。医疗组的人已经全部退到走廊,只有沈兰心和王胖子还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
林九的嘶吼声渐渐弱下去,身体表面的黑色纹路开始消退,像退潮一样缩回胸口。最后,所有的黑气都聚集在心脏位置,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球体,还在不停搏动。
老道士眼睛一亮:“好!煞核成形了!小子,坚持住!”
他收起罗盘,从褡裢里又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瓶,拔掉瓶塞。瓶口对准黑色球体,老道士念了一句晦涩的咒语,黑色球体像被无形的手抓住,一点点从林九胸口剥离,吸入玉瓶。
当最后一丝黑气被吸走,玉瓶自动塞上瓶塞。老道士快速在瓶身上贴了三张符纸,这才松了口气。
林九瘫倒在床上,浑身被汗水浸透,但眼睛恢复了正常,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神志清醒了。
“多……多谢前辈……”他声音嘶哑。
“别急着谢。”老道士走到床边,抓起他的手腕把脉,眉头越皱越紧,“你最近是不是用过赊刀人的‘燃血秘法’?”
林九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老道士瞪了他一眼,“你体内的真血少了三成!那是你修行的根基!根基受损,以后别说进步了,能维持现在这水平都算老天爷开眼!”
沈兰心和王胖子走进病房。王胖子递上一杯温水,林九接过,慢慢喝了几口。
“前辈是……”林九打量着老道士。
“龙虎山,张云鹤。”老道士捋了捋胡子,“和你师父陈平安是旧相识。二十年前昆仑山封门行动,我也在场。”
林九瞳孔一缩:“您知道我师父现在在哪儿吗?”
张云鹤的表情黯淡下来:“二十年前封门之后,你师父说要去找彻底关闭‘门’的方法,然后就失踪了。我找了他十几年,最近才听说,他可能在神农架出现过,所以赶过来看看。结果到了江城,先感应到你身上这么重的幽冥煞。”
他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外面到处在传陈天雄的净化塔,我顺路去看了一座。啧,那玩意儿……邪性得很。”
“您看出什么了?”沈兰心立刻问。
“表面上看,它在净化灵气,消除污染。”张云鹤从褡裢里掏出一个更小的罗盘,罗盘指针在疯狂旋转,“但用我们道家的‘观气术’看,那座塔根本不是在‘净化’,而是在‘筛选’——它把灵气里对人类有害的成分过滤掉,但对另一种东西有益的成分,却集中收集起来了。”
“什么东西?”三人同时问。
张云鹤沉默了几秒,缓缓吐出两个字:
“邪神。”
病房里一片死寂。
“您……您确定?”王胖子声音发颤。
“确定。”张云鹤收起小罗盘,“二十年前在昆仑山,我们从那道缝隙后面感应到的,就是这种气息——古老、混乱、饥渴,像永远填不饱的深渊。你师父用真血封门时,那股气息试图突破封印,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看向林九:“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四把钥匙’的事吧?”
林九点头:“他说需要四段法则碎片,才能合成真正的钥匙,彻底关闭所有的门。”
“对,但不完整。”张云鹤说,“四段碎片分别对应‘地、水、火、风’四大基本法则。你师父手里的是‘地之碎片’,来自昆仑。神农架应该藏着一块‘水之碎片’,但现在看来,可能已经被陈天雄拿走了。”
林九想起守阵者融合体的话——“钥匙被分开了……四把钥匙四个地方”。
“陈天雄要碎片干什么?”沈兰心问,“他不是在供奉邪神吗?关闭门的钥匙,对他应该没用才对。”
“恰恰相反。”张云鹤摇头,“邪神想要完全降临我们的世界,需要两个条件:第一,门要开得足够大;第二,这个世界的基础法则要足够‘松动’。而四把钥匙……既是关闭门的工具,也是稳定世界法则的锚点。如果陈天雄集齐四把钥匙,不是用来关门,而是——”
他做了个“捏碎”的手势。
“——用来彻底粉碎这个世界的法则屏障。到时候,门会无限扩大,邪神可以毫无阻碍地降临,而这个世界……会变成祂的餐桌。”
林九感到一阵寒意。
原来这才是陈天雄真正的目的。净化塔只是幌子,收集信仰只是手段,他真正要做的,是献祭整个世界,换取邪神的恩赐——或者,成为邪神的一部分。
“我们必须阻止他。”林九挣扎着要坐起来,但被张云鹤按住了。
“就你现在这样,出去送死吗?”老道士没好气地说,“真血亏了三成,经脉被幽冥煞侵蚀得千疮百孔,腿还折了。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躺平养伤。”
“没时间了。”林九咬牙,“陈天雄的净化塔在以每天三座的速度在全球建造,每多一座塔,他的力量就强一分。而且神农架的门已经开了,那种‘虚无’正在扩散,等它蔓延到城市……”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张云鹤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罢了,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帮你一把。”他从褡裢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我们龙虎山有一门‘金针渡穴’的秘法,可以暂时激发你的潜力,修复经脉,但代价是——等效果过去,你会虚弱至少一个月,而且三个月内不能再动用真血,否则必死无疑。”
“我接受。”林九没有任何犹豫。
“林九——”沈兰心想阻止。
“兰心,这是我必须做的。”林九看着她,眼神坚定,“老头子把赊刀人的传承给了我,把真血给了我,也把责任给了我。如果我现在退缩,那些相信我的人怎么办?那些还在坚持的人怎么办?”
沈兰心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张云鹤开始施针。九根金针分别刺入林九头顶、胸口、四肢的九个穴位。每刺入一根,林九的身体就颤抖一下,脸色就红润一分。当第九根针刺入,他长出一口气,一口黑色的淤血喷在地上。
淤血落地,竟然腐蚀出一个小坑。
“好了。”张云鹤收针,“三天内,你能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八成。三天后,效果开始衰退,到时候你必须回来静养,否则经脉会永久损伤。”
林九活动了一下手脚,果然灵活了许多,胸口的闷痛也消失了。他下床,试着走了几步,左腿的夹板已经被取下,虽然还有点瘸,但至少能正常行走。
“谢谢前辈。”他郑重行礼。
“别急着谢。”张云鹤摆摆手,“我帮你,是因为你师父,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不能落到陈天雄那种疯子手里。但接下来你要面对的,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危险。”
他从褡裢最底层掏出一块龟甲,龟甲上刻着古老的八卦图案。
“临别前,我给你起一卦。”
张云鹤将龟甲放在掌心,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龟甲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卦象。
老道士睁开眼睛,看着卦象,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怎么了?”王胖子紧张地问。
“坎为水,艮为山,水火未济……”张云鹤喃喃自语,然后抬头看向林九,“小子,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和水有关,和山有关,但水火相冲,是大凶之兆。卦象显示……你会遇到‘故人’,但那故人会给你带来生死危机。”
“故人?”林九皱眉,“谁?”
“卦象没说。”张云鹤收起龟甲,“但我建议你,无论遇到谁,保持警惕。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面目狰狞的怪物,而是你曾经最信任的人。”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九想到了很多人——老头子的其他故交?749局里可能的内鬼?还是……其他赊刀人传人?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
“不管是谁,挡路的话,斩了就是。”他转身,走向病房角落,那里挂着他的两把刀——斩龙和吞云。
吞云刀已经恢复了暗红色,刀身上的玉石内部,漩涡平静地旋转着,像是吃饱了在消化。斩龙刀依旧漆黑,但刀鞘表面多了一道浅浅的金色纹路,那是吸收了龙虎山金光后留下的印记。
林九将双刀背在身后。
“胖子,通知所有还能行动的赊刀人志愿者,一小时后会议室集合。”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兰心,我需要陈天雄所有净化塔的精确位置,以及最近的建造计划。”
“你要做什么?”沈兰心跟上来。
“他不是想当救世主吗?”林九回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我就去‘帮’他一把——把他那些塔的真实面目,展示给全世界看看。”
王胖子眼睛亮了:“九哥,你是要——”
“砸场子。”林九推开病房门,走廊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座一座地砸。”
走廊尽头,张云鹤看着林九的背影,捋了捋胡须,低声自语:
“陈平安啊陈平安,你收了个好徒弟。可惜……这世道,好人往往不长命。”
他摇摇头,背起褡裢,转身走向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老道士最后看了一眼林九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忧虑。
卦象显示的大凶,可能……比他说的还要凶险。
而此刻,在庇护所顶楼的会议室里,沈兰心已经调出了全球地图。
地图上,代表净化塔的红点,已经超过了五十个。
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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