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窥得契机
时间如同被冻结的溪流，在刺骨的寒意与濒死的恐惧中，粘稠而缓慢地流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白雾，迅速消散在比室外暖和不了多少的空气中。小盈的体温依旧滚烫，但颤抖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寂静，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生命还在顽强地挣扎。
林晚秋将自己的那件旧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小盈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夹袄，靠在冰冷的土墙边。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失，手指脚趾早已麻木失去知觉，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砾。饥饿感已经超越了疼痛，变成一种空洞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感，搅动着她的胃部，带来阵阵眩晕。
但她不能倒下。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挽救赵拙，是她和小盈活下去的唯一凭证。失败，即意味着永恒的沉眠。这冰冷的逻辑，成了支撑她意志的最后支柱。
她必须找到那个“契机”，那个能将预警传递出去，并能引起萧景渊足够重视的切入点。
摒弃了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屏蔽了小盈状况带来的揪心，林晚秋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初步稳定的感知之中。这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穿刺。但她凭借着修复师特有的、面对绝境时的极致专注与耐心，顽强地维持着这张无形的“感知网”。
她的“听觉”聚焦在院墙之外，捕捉着风声、枯草摩擦声、更远处隐约的梆子声，以及——那两名看守家丁断断续续的闲聊。他们是她目前唯一能稳定获取信息的窗口。
第一天在严寒与抱怨中度过。家丁们的话题围绕着该死的天气、刻薄的管事、以及厨房克扣的伙食，没有一丝一毫与匠作监相关。
第二天，情况依旧。焦虑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林晚秋的心。时间不等人，系统的“新手任务”绝不会给她太多宽限。小盈的状况也容不得拖延。她开始尝试将感知的触角延伸得更远，去捕捉那些从府中其他院落随风飘来的、更加微弱模糊的声波碎片。
这无疑加剧了她的负担。有几次，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让她几乎栽倒在地，意识在涣散的边缘徘徊，全靠用力咬破早已干裂的嘴唇，那瞬间的刺痛和血腥味才能让她重新凝聚精神。体力与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就在第二天黄昏，天色将暗未暗，寒风愈发凄厉之时，转机，终于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流星，出现了。
院门口，大概是站岗站得麻木了，林魁和林壮又开始缩着脖子跺脚闲聊，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娘的，这北风跟刀子似的，老子这脚都快冻掉了。”林魁骂骂咧咧。
“魁、魁哥……再忍忍，快换岗了……”林壮的声音带着颤音，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忍？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天天守着这鬼地方，晦气！”林魁啐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无聊至极，又主动扯起话头，“哎，对了，你猜我今儿听我婆娘说什么了？”
“啥？”
“我婆娘她娘家有个表侄，在匠作监当差，就那个……管仓库的。”林魁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闻的意味。
匠作监！仓库！
林晚秋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立刻收敛所有分散的意念，将感知力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在那两个家丁的方向，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匠作监？那地方现在可了不得，忙得很吧？”林壮附和道。
“何止是忙？简直是忙疯了！”林魁的音调拔高了一些，带着某种置身事外的优越感，“陛下万寿节眼瞅着就到了，宫里催命似的，要新制礼器，要修复古玩贡品，匠作监那帮人，这几天怕是连觉都没得睡！”
“啧啧，真是辛苦。”
“辛苦？哼，辛苦还在后头呢！”林魁似乎很满意林壮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婆娘说，她表侄讲，他们监里有个叫赵拙的小吏，就是个看管旧库房的，倒霉催的，不知道走了什么背字。他那库房里堆得跟山似的，全是这些年换下来的破烂玩意儿和待处理的废料，平时没人管，这一忙起来，倒成了罪过了。听说被个上官逮着，说他渎职，库房杂乱影响观瞻，耽误万寿节大事，狠狠训斥了一顿，给了最后三天期限，要是不能把库房收拾利索，就要严惩不贷，搞不好要挨板子，撵出匠作监！”
赵拙！
果然是他！
库房杂乱！三日期限！严惩不贷！
每一个关键词都像鼓槌，重重敲在林晚秋的心上。她的推测正在被证实！赵拙的危机，就源于这混乱的库房和紧迫的期限！
就在这信息涌入脑海的瞬间，另一段极其久远、模糊，几乎被原主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沉入湖底的贝壳，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搅动，缓缓浮上了意识的浅滩……那似乎是好多年前，原主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时，偶然听到父亲与某位来访的、似乎与工部或匠作监有些关系的客人闲聊。客人当时摇头叹息，说起匠作监管理混乱，旧库房年久失修，前两年还出过一桩惨事，有个小吏因为上头催得急，连夜整理库房，结果不知怎么的，被倒塌下来的货架或者重物给砸了，当时就没救过来……
记忆很模糊，具体时间、人名都记不清了，但那个“匠作监旧库房”、“连夜整理”、“货架倒塌”、“砸伤不治”的关键词，却如同鬼魅般，与此刻从家丁口中听到的信息——赵拙、库房杂乱、三日期限——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传遍林晚秋的全身！
不是可能，是极大概率！赵拙就会在这限期整理库房的过程中，因为混乱、匆忙、以及可能存在的设施老化问题，遭遇类似的意外，重伤甚至死亡！时间，就在这三日期限之内，甚至可能就是明天或者后天！
契机！
她苦苦寻觅的、关乎生死的契机，终于被她抓住了！
巨大的信息量和明确的危机感让她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她连忙用手撑住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庞大的压力所取代——知道了危险又如何？她依旧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如何能将这预警，跨越重重阻碍，精准地递到萧景渊手中，并让他相信，进而采取行动？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眼神却在这一片晦暗之中，燃起了两点幽深而坚定的光芒。
信息的拼图已经完成。
下一步，就是将这血淋淋的预测，化作足以穿透铁幕的……利箭。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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