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越来越亮,静室里暖融融的。药香混合着一点点炭火气,不算好闻,却有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
萧绝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趴在床边、睡得毫无形象的沈知意。看她因为侧压而微微嘟起的脸颊,看她眼下浓重的青黑,看她包扎得严严实实、还渗着血迹的左臂。每多看一处,他心口那块又软又疼的地方就被揉捏一下。
李太医轻手轻脚地又喂他喝了点参汤,润了润喉咙。萧绝勉强能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了,但还是很轻:“她……手臂,怎么回事?”
李太医犹豫了一下,见王爷眼神坚持,只得压低声音,尽可能简略地说了:“娘娘为了采解毒主药冰魄草,亲自上了鹰愁涧雪峰。回来时……遭遇了雪山熊袭击,为了护住药材,手臂被冰棱划伤,又被熊掌带到……幸好没伤筋骨,只是皮肉伤深了些,失血多了点。”
鹰愁涧?雪山熊?
萧绝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是知道那地方的,险峻异常,常年风雪,别说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就是军中好手上去也得脱层皮!还有雪山熊……那东西发起狂来,他都要小心应对!
她竟然……为了他……
李太医觑着他的脸色,又补充道:“娘娘一路回来,硬是自己走的,不让护卫背,怕耽误时辰。到了府门口,把药交给下官,叮嘱完炮制方法,人就撑不住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这一路上,听说还遇到几次不明身份的伏击,娘娘带着赵辰他们,都……都闯过来了。”
伏击?不止一次?
萧绝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后怕,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引得一阵压抑的咳嗽。
“王爷息怒!您刚醒,千万保重身子!”李太医吓得连忙劝道,“娘娘吉人天相,如今王爷您也醒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萧绝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翻腾的气血。再睁开眼时,他看着沈知意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心疼,有震惊,有滔天的怒意,还有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后怕。
他无法想象,这个平日里走几步路都要他扶着、被花刺扎一下都要委屈半天的小女人,是怎么鼓起勇气奔赴千里烽烟,是怎么在险峻的雪山上找到救命的草药,又是怎么面对凶猛的野兽和暗处的冷箭……
他只知道,当他深陷黑暗、意识涣散,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时,是她,用瘦弱的肩膀,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什么娇弱,什么病美人,什么需要他小心呵护的瓷娃娃……全都是骗人的!这个小骗子!这个……让他心都要疼碎了的小混蛋!
他躺在那儿,浑身依旧没什么力气,连抬手都费劲。可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混杂着药味和风尘的气息,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地,将自己那只没被压住的、还有些虚软无力的右手,从被子下伸出来。然后,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极其轻柔地,搭在了沈知意毛茸茸的发顶上。
掌心传来她发丝的柔软和温暖。
沈知意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像是梦呓,又像是撒娇:“夫君……别闹……吃药……”
这声含糊的“夫君”,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了萧绝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情绪——震惊、愤怒、后怕——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澎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疼惜和爱怜。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终究因为无力而只能虚虚地搭着。
他就这样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直到日头再升高些,阳光透过窗纸,变成明亮的金色,落在沈知意脸上。她睫毛颤了颤,终于悠悠转醒。
意识还没完全回笼,她先是感到左臂一阵熟悉的钝痛,然后才察觉到头顶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惺忪的睡眼——
正好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夜、正静静凝视着她的眸子。
那双眸子,不再是她离开时看到的死寂和灰败,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疲惫,却已经恢复了清明的神采,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
沈知意愣住了,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夫……夫君?”她试探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确定。
萧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从她迷茫的眼睛,移到她苍白的脸颊,最后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停留了很久。
然后,他搭在她发顶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往下,抚过她的耳廓,最后,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他的手没什么力气,但这个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和安抚意味。
沈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浑身一僵,睡意瞬间跑光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绝,看着他活生生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巨大的狂喜和后怕这才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鼻子一酸,眼圈立刻就红了。
“你……你真的醒了?”她声音带着哽咽,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李太医说药有效,说你脉象稳了……可我……我害怕是做梦……”
看着她滚落的泪珠,萧绝只觉得心口那块地方疼得更厉害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沈知意顺从地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还有些凉意的胸膛上,听着那里传来的、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声,泪水瞬间决堤。
“吓死我了……萧绝……你真的吓死我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多日来的恐惧、焦虑、疲惫和此刻巨大的安心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他怀里尽情宣泄。
萧绝听着她的哭声,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浸湿自己单薄的寝衣,那颗在鬼门关前徘徊了许久的心,终于被这滚烫的液体熨帖得落回了原处。
他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臂,想要环住她,却因为虚弱而中途无力垂下。最终,他只是用那只搭在她后颈的手,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安抚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脖颈和散落的发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这样笨拙而无声的方式,告诉她:
我在。
我回来了。
辛苦你了,我的意儿。
沈知意哭了好一阵,才慢慢抽噎着停下来。她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却还惦记着正事:“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李太医!李太医快来……”
“没事。”萧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别哭。”
他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手臂的绷带,眉头蹙起,手指轻轻碰了碰绷带的边缘:“疼吗?”
沈知意连忙摇头,想把手往后藏:“不疼,一点都不疼!就是划了一下……”
“撒谎。”萧绝打断她,眼神沉沉的,“李太医都告诉我了。”
沈知意顿时语塞,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辩解:“真的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萧绝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半晌,他才低低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
“意儿……我的意儿……”
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失而复得的珍重,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沈知意被他这一声唤得心头猛颤,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重新将脸埋进他怀里,用力吸了吸鼻子,闷声道:
“嗯……你的。”
永远都是。
经历了生死,跨越了山海,他们终于又一次,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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