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封号下来的第三天，丞相府那边终于坐不住了。
沈知意正在院子里教鹦鹉说话，云苓匆匆忙忙跑进来：“郡主，丞相府……来人了。”
“谁来了？”沈知意头也不抬，继续逗鹦鹉，“说‘郡主吉祥’。”
鹦鹉扑棱着翅膀：“吉祥！吉祥！”
“真乖。”沈知意笑了，这才看向云苓，“来了几个人？”
“都来了。”云苓小声说，“丞相大人，继夫人王氏，还有二小姐沈如玉。都在前厅等着呢。”
沈知意挑了挑眉：“都来了？这是要组团请罪啊。”
“您见吗？”云苓问。
沈知意想了想，把手里的鸟食递给旁边的小丫鬟：“见呗，人都来了，总不能赶出去。”
她说着往屋里走：“去请王爷来，就说……他岳父家的人来了，让他来撑个场面。”
云苓抿嘴一笑：“是。”
等沈知意换了身正式的衣裳来到前厅时，萧绝已经在了，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见她进来，点点头：“来了。”
丞相府一家三口站在下首，脸色都不太好看。沈丞相还好，王氏和沈如玉就明显紧张多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父亲。”沈知意先对沈丞相行了个礼，然后看向王氏和沈如玉，淡淡地点了点头，“继母，妹妹。”
这一声称呼，让王氏脸色更白了。
“坐吧。”萧绝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别站着了。”
几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
沈丞相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郡主……今日我们来，一是恭喜你恢复本姓，册封郡主，二是……”
他顿了顿，看向王氏：“来给你赔罪。”
王氏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中间，“扑通”一声跪下了：“郡主，以前……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苛待了你，求你……求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说着就要磕头。
沈知意没拦，只是等王氏磕了一个头后，才开口：“继母起来吧，地上凉。”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氏不敢起来，抬头看向沈知意，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慌了：“郡主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沈如玉也站了起来，跟着跪下了：“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跟你抢东西，还……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和娘吧！”
沈知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俩，心里没什么波澜。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说：“都起来吧，过去的事，就算了。”
王氏和沈如玉对视一眼，这才犹犹豫豫地站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沈丞相叹了口气：“意儿……不，郡主，这些年，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你母亲临终前托我照顾好你，可我……我太懦弱，让你受委屈了。”
沈知意放下茶杯：“父亲不必这么说。养母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记得。至于其他……”
她看了王氏和沈如玉一眼：“都过去了。”
这话说得很明白：养母的恩情她认，但王氏母女的欺负，她也记得。现在不计较，不代表原谅，只是懒得再提。
王氏听懂了，脸色又白了几分。
萧绝这时候开口了，声音懒洋洋的：“既然郡主说过去了，那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沈丞相：“以后丞相府和郡主府，该有的礼数要有，不该有的来往，就不必了。”
这话等于把话说死了：以后就是普通亲戚关系，别指望再攀扯什么。
沈丞相连连点头：“是，是，下官明白。”
王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沈丞相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沈知意看着这场面，忽然觉得有点无聊。她站起来：“父亲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这儿还有些事要处理。”
这就是送客了。
沈丞相赶紧站起来：“好，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王氏和沈如玉也跟着站起来，行了礼，跟着沈丞相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沈如玉忽然回头，小声说了一句：“姐姐……对不起。”
沈知意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等人走了，沈知意才重新坐下，长长地出了口气：“累死了。”
萧绝笑了：“这就累了？”
“心累。”沈知意托着下巴，“你说他们图什么呢？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我是郡主了，跑来请罪，我要是不原谅，倒显得我小气了。”
“所以你就原谅了？”萧绝问。
“不然呢？”沈知意耸肩，“跟她们计较，我都嫌掉价。反正以后也没什么往来，眼不见心不烦。”
萧绝点点头：“想得开。”
“那必须的。”沈知意站起来，“走，陪我喂鹦鹉去，刚才教它说‘郡主吉祥’还没教会呢。”
两人往后院走。路上，萧绝忽然问：“你真不恨她们？”
“恨？”沈知意想了想，“以前可能有点吧，特别是她们逼我替嫁那会儿。但现在……真没什么感觉了。”
她转头看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过得特别好。”沈知意笑着说，“有你，有王府，有郡主封号，什么都不缺。跟她们计较，就像……就像你走在路上被石头绊了一下，你会恨那块石头吗？最多踢开就是了。”
萧绝被她这个比喻逗笑了：“你倒是想得开。”
“那是。”沈知意得意地扬起下巴，“也不看看是谁夫人。”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后院，继续教鹦鹉说话。
而丞相府那边，回家的马车上，气氛就压抑多了。
王氏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沈如玉也蔫蔫的。
沈丞相叹了口气，开口：“以后，别去打搅郡主了。”
王氏小声说：“可是……她现在是郡主，要是能多走动走动，对如玉的婚事……”
“你还想着这个！”沈丞相难得发火了，“你看看你们以前做的那些事！现在人家不计较就不错了，还想攀关系？做梦！”
王氏被吼得不敢吭声了。
沈如玉小声说：“爹，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沈丞相摇头，“晚了。从今往后，咱们沈家跟郡主府，就是普通亲戚。年节送礼，按规矩来，其他时候，少去打扰。”
他顿了顿，又说：“如玉的婚事，我会看着办，你们就别瞎掺和了。”
王氏和沈如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后悔。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有些人，伤了就是伤了。
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郡主府里，鹦鹉终于学会了说“郡主吉祥”。
沈知意高兴地给了它一大把瓜子，转头对萧绝说：“你看，它多聪明！”
萧绝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他想，沈丞相那家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失去的是什么。
不是郡主的权势，不是攀附的机会。
是他们曾经拥有过，却又亲手推开的，这么好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
他们不知道，他知道就行了。
他会好好珍惜，珍惜这个豁达又通透的姑娘，珍惜这个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郡主夫人。
“萧绝，”沈知意忽然叫他，“你说，我要不要改个名字？”
“改什么名字？”萧绝问。
“我现在不是叫林若微嘛。”沈知意说，“可是大家都叫我沈知意叫惯了，突然改口，怪别扭的。”
“那就还用沈知意。”萧绝说，“名字而已，不重要。”
“可是圣旨上……”
“圣旨上写的林若微，封的昭宁郡主。”萧绝说，“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想叫沈知意就叫沈知意，想叫林若微就叫林若微，随你高兴。”
沈知意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绝挑眉。
“那行！”沈知意拍手，“那我以后还叫沈知意！听着顺耳！”
萧绝笑了：“随你。”
他知道，她不是舍不得“沈”这个姓，只是习惯了“知意”这个名字。
就像他习惯了叫她“意儿”一样。
有些东西，跟血缘无关，跟姓氏无关。
只跟习惯有关，跟感情有关。
而习惯和感情，往往比血缘和姓氏，更深刻，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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