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龙的动作快如闪电，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初愈的人。他五指如铁钳般扣住女子的手腕，力道之大，令指节瞬间泛白。掌心传来的不再是体温，而是一股透着杀意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袖直刺对方肌肤。
“啊——！”女子猝不及防，腕骨欲裂的剧痛让她失声痛呼。声音凄厉带泣，划破厢房的寂静。陶碗应声摔碎在地，漆黑药汁四溅，青石板上立刻浮起细密的白沫——那泡沫异常绵密，消散缓慢，竟似在空气中无声燃烧。
药中有毒，确凿无疑。
女子浑身抖若筛糠，冷汗如豆，从额角滚落，滴在谭文龙手背上，冰凉触感让他指节收得更紧。她面色惨白如纸，唇失血色，眼中恐惧满溢，如同凝视索命修罗。
“将军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哀求，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蜷缩，“手……手腕要断了！求将军开恩……”
谭文龙非但未松，力道反增。他清晰地感知到她腕间脉搏狂乱如惊兔，这心虚的律动进一步印证了他的判断。他目光如冰刃，直刺对方眼底，声音寒彻骨髓：“不是有意？这太医良药，何以落地生沫？何以带着断肠草的甜腥？说！谁指使的你？是石遵，对不对？”
“石遵”二字出口的刹那，女子身体骤然僵直，眼中恐惧暴涨至极点，连哭泣都瞬间停滞。嘴唇哆嗦着，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她的反应，已是最好的供词。
“不敢认？”谭文龙语气更厉，指下如铁，“以为我重伤可欺，以为这碗毒药就能取我性命？告诉你，我冉闵命硬如铁，阎王也不敢轻易来收！”
他刻意报出“冉闵”之名，既是确认身份，更是雷霆震慑。
女子魂飞魄散。她原以为面对的只是一个虚弱伤患，岂料醒来的将军眼神如刀，杀气凛冽，那沙场淬炼出的威压几乎将她冻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是……是石遵大人！”她终于哭喊出来，泪如雨下，嗓音嘶哑，“他承诺……只要将军饮下此药，就放奴婢出宫，赏银百两给家父治病……奴婢是被逼的，将军！奴婢真是走投无路啊！”
她边说边拼命磕头，额头撞击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很快皮破血流，血泪交织，状极凄惨。
谭文龙眉头紧蹙，松开了手。女子的恐惧不似作伪，其说辞也合乎底层仆役的无奈。真正的黑手，是幕后的石遵。
失去支撑，女子瞬间瘫软在地，捂住已然紫红淤肿的手腕，稍一动弹便钻心痛楚。她蜷缩着，断断续续哭诉：“奴婢春桃，家住城外桃花村……去年家父重病，无钱医治，奴婢只得卖身入府。前几日，石遵的人找来，许以百两银钱，让奴婢……让奴婢……，奴婢知道这是伤天害理，可爹爹等钱救命啊……将军，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命！”
谭文龙凝视着涕泪横流的春桃，心中五味杂陈。同情其遭遇，更痛恨其助纣为虐——自己的生死，险些成为他人救父的代价。然而，她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杀之无益，反会打草惊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略缓，威严未减：“春桃，你之困境，我略知一二。此次可饶你性命，但你需记住，你欠我一条命。”
春桃蓦然抬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感激：“将军……您真愿饶恕奴婢？”
“言出必践。”谭文龙颔首，目光扫过地上狼藉，“但你须如实告知，石遵除下毒外，还有何安排？门外可有伏兵？”
春桃急急摇头：“没有！石遵大人只让奴婢送药，成则归家，败则速逃……言明人多易露行迹，门外并无他人。”
谭文龙审视其眸，未见欺瞒。石遵此举，是算准了将军府内眼线，欲行隐秘之事，即便失败也可推诿于这卑微侍女。
“我信你一次。”谭文龙沉声道，“你现在便走，回去告诉石遵：我冉闵九命未绝，今日之赐，他日必当厚报！”
他略顿，语气转为告诫：“记住，离开后，莫再为石遵效力。他能让你毒杀我，来日亦可杀你灭口。拿了银子，速带汝父远离邺城，永莫回头。”
春桃闻言，感激涕零，重重叩首：“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将军指点！奴婢回去即刻带父离城，永世不忘将军大德！”
言毕，她挣扎爬起，捂着伤腕，踉跄奔向门口，慌乱中险些被门帘绊倒。稳住身形后，她迅速掀帘而出，脚步声仓皇远去，消失在廊道尽头。
厢房重归寂静，唯余窗外蝉噪聒耳，地上药汁苦涩弥漫。
谭文龙靠坐床头，凝视着碎片与毒渍，心潮翻涌。
前世的他，是守护现代中国的特种兵，马革裹尸是意料之中的归宿。岂料命运无常，竟将他抛入这黑暗乱世，附身于这充满争议的将军之躯。
从涌入的记忆碎片可知，此时正值五胡十六国时期，汉家百姓饱受屠戮欺凌，惨状令人发指。冉闵记忆中那些汉人被称作“两脚羊”、任人宰割的画面，如同尖刀，刺痛着他身为军人的良知。
或许，这场穿越并非偶然。现代的战技智识，结合冉闵的勇武与地位，在这血火时代，未尝不能为绝望中的族人，杀出一线生机。
念及此，一股沉甸甸的使命感油然而生，驱散了迷茫与愤怒。他不再仅仅是谭文龙，更是冉闵。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尽快掌控局面。
他深吸气，再次尝试撑起身躯。这次，他动作缓慢而坚定，忍受着背后撕裂般的剧痛，一寸寸挪动。汗水沁出额角，但他咬紧牙关。
目光再次落向墙上那柄环首刀。冷冽的刀鞘暗纹，在光影中流转，似在无声呼唤。
谭文龙的眼神渐趋锐利、冰冷。
新生的征程，已从这弥漫药腥的厢房开始。而第一个要清算的，便是石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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