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朝堂诸公的支持下,赴日使团迅速出发,携带着大宋朝廷的严正国书与问罪檄文,在精心挑选的官船与护卫下,劈波斩浪,历经风涛,终于抵达日本九州北部的传统对外港口博多湾。使团正使是一位久历风浪、通晓海事且胆识过人的鸿胪寺少卿,副使则是一名曾在沿海州军任职、熟悉倭情的中级武官。他们的到来,在博多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毕竟,中断近两百年的中原王朝正式使节突然出现,其意味非同寻常。
使团并未能直接见到日本朝廷的最高统治者,无论是倭王还是实际掌权的幕府将军。此时的日本,正处于一个极其微妙而混乱的政权过渡期。平安时代末期的院政体系与新兴的武士集团矛盾激化,中央朝廷权威衰微,实际权力逐渐向以源氏、平氏为代表的武家势力转移,地方守护、庄园领主势力坐大,政令难以统一,呈现出一种“遍地诸侯”、各自为政的割据前兆。博多所在的九州,更是远离京都政治中心,地方豪强、海盗集团、以及与大陆、高丽有贸易往来的商人势力错综复杂。
经过一番艰难且充满警惕的交涉,使团最终通过博多当地有影响力的商人兼豪族,与代表着某种模糊“官方”身份的中间人取得了联系。递交国书、陈述来意的过程充满了曲折与试探。
数日后,使团收到了来自京都方向的、经过层层转达的初步回复。回复的口吻颇为委婉,甚至带着几分无奈与推诿:
“……天朝上国使节远来,所示倭寇滋扰海疆、戕害贵国子民之事,闻之惊悚,深感不安。然则,鄙国自去岁以来,天灾频仍,疫病流行,更兼……国内政事纷繁,诸多不便。九州边远之地,海道险阻,幕府政令难以及时通达,地方守吏力有未逮,于海上亡命之徒,实难尽数约束剿除……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回复中隐约透露出日本中央政权对地方控制力的薄弱,以及国内政局的不稳。随后,话锋悄然一转,提出了一个令宋使既惊且疑的提议:
“……然天朝上国,兵精粮足,威震四海。若蒙不弃,愿请天朝王师,助鄙国戡定地方不臣,扫清海陆匪患。待寰宇澄清之日,鄙国上下,必感天朝再造之恩,愿重修旧好,遣使朝贡,永为藩属,世世代代,恭顺不怠……”
简而言之:我们自己搞不定海盗,也搞不定那些地方割据势力,如果大宋愿意出兵帮他们平定内乱,他们就愿意向大宋称臣纳贡。
几乎与此同时,先期潜伏以及随使团行动的密探,也通过贿赂地方官吏、接触底层武士、混入商贾水手等手段,发回了更为具体和深层的情报:
倭寇的本质,远非简单的海上盗匪。 其核心构成,是九州、四国等沿海地区失地破产的武士 “浪人”、对中央朝廷或现有领主不满的地方豪族私兵、与海盗勾结牟利的商人武装、乃至一些被排挤出主流政治斗争的失败武家势力的残部。他们以海为生,亦以海为盾,劫掠商旅,袭击沿海,时而接受某些地方势力的暗中资助或默许,以换取庇护或销赃渠道。他们并不听从京都朝廷或任何单一中央政权的调遣,反而常常成为地方势力对抗中央、或彼此攻伐时借助的“外力”或“麻烦制造者”。 许多所谓的“倭寇”头目,本身可能就是某个小岛领主或落魄武士家族的首领。剿灭他们,意味着要触动盘根错节的地方利益,甚至可能引发与某些地方豪强的正面冲突——这正是目前权威不振的中央政权所极力避免或无力承担的。
密探还报告,日本西部沿海,特别是对马、壹岐、平户等岛屿以及九州沿海某些偏僻港湾,遍布着大小不等的海盗窝点,他们与高丽、琉球乃至更远的海域也有联系,形成了一张复杂的地下网络。想要彻底清剿,绝非易事。
两份情报几乎同时摆在了曹玉成和核心决策层的面前。朝堂之上,刚刚因詹四海事件而高涨的“征伐日本”呼声,在面对这冰冷而复杂的现实时,出现了分化与深思。
“原来如此!日本国内竟已糜烂至此!中央无力,地方割据,盗匪实与豪强无异!”有大臣恍然道。
“其朝廷竟想借我大宋之手,替他们铲除异己、平定内乱?打得倒是好算盘!”另一人冷哼。
“若果真如此,倭寇之患,根源在于其国内政乱。即便我朝发兵助其剿灭几股海盗,若其政局不稳,根源不除,不过数年,必有新的亡命之徒泛海为寇,死灰复燃!”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分析道。
“然则,其提出称臣纳贡……此条件倒也诱人。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令日本重新奉我正朔,于国威大有裨益啊!”有官员着眼于“万国来朝”的盛景。
“糊涂!”立刻有人反驳,“称臣纳贡,无非虚名。且要我朝出兵为其火中取栗,消耗我国力兵力,去填他们内斗的无底洞?待我们替他们扫清障碍,其国内统一强盛之后,是否还会恭顺,尚未可知!前朝突厥、回纥之故事,不可不鉴!”
“况且,跨海用兵,耗费巨大,地形不熟,敌情不明,更兼其国内势力盘根错节,我等外来之师,极易陷入泥潭,胜则替人作嫁,败则损兵折将,颜面尽失!”兵部的官员从纯军事角度提出了严峻的警告。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主战派中,一部分人仍坚持“直捣黄龙”,认为既然日本虚弱混乱,正是天赐良机,当发大兵征讨,直接将其纳入版图或设立傀儡统治,一劳永逸;但更多务实者开始意识到直接征服的巨大风险与不确定收益。稳健派则主张谨慎,认为不应轻易卷入他国内政泥潭,可加强自身海防,剿灭来犯之敌即可,至于日本称臣纳贡,可作为长远目标徐徐图之,不必急于一时,更不必以大军冒险。
曹玉成听着臣下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日方的回复和暗探的情报,将他推到了一个更加复杂的地缘政治抉择面前。日本抛出的“助剿换臣服”的诱饵,看似甜美,实则可能布满荆棘。这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战略问题。
他缓缓开口,声音压下了殿中的嘈杂:“诸卿所言,皆有见地。日本国内情势,既明且暗。其朝廷羸弱,地方坐大,倭寇源于内乱,此为其一。欲借我朝兵力,助其平乱,以虚名换实利,此为其二。”
“孤以为,”他目光扫过群臣,“我朝眼下要务,首在靖海安民,保护商路,彰显国威于海上。日本内政如何,非我当下亟需介入之事。助其平乱,若成功,未必能保其长久恭顺,反可能养虎遗患;若失败,或陷入泥潭,则损兵折将,徒耗国力,于我海疆安宁无益,反可能让真正的海盗势力趁乱坐大。”
“然则,其既有称臣之意,亦不可全然无视。”曹玉成话锋一转,“可令使团继续与之周旋。回复可如此,倭寇滋扰,乃我朝切肤之痛,必须剿除。日本国既称无力,我朝可自行剿匪,但日本朝廷需明令各地方势力,不得庇护、资助海盗,并需提供必要便利与情报。待海疆稍靖,再议通使、朝贡事宜。至于助其平定内乱……可告之,此乃日本内政,我朝不便干涉,然若其国内有势力公然资助海盗与我为敌,则视同倭寇,我朝必坚决打击,勿谓言之不预!”
“此外,”曹玉成补充道,“暗探活动需进一步加强,重点探查九州等地主要豪强势力与海盗勾结的具体情况,绘制详细海图与岸防情报。海防队及四海商会护卫船队,近期可加强对东海可疑海域的巡弋与清剿,择其一二与日本地方势力勾结紧密、为害最烈的海盗巢穴,进行精准打击,既实战练兵,亦向日本各方展示我朝决心与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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