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规则勘定司时,幽冥界的“长夜”已近尾声,天际铅灰色的云层边缘透出愈发沉郁的暗蓝色,那是酆都核心区轮回井与各殿规则辐射形成的独特“黎明”前兆。司内灯火通明,值守的鬼吏们依旧在忙碌,但气氛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
槐安与老赵悄然回归,未惊动太多人。魏徵与文籍早已在槐安的值守静室等候,桌上摊开着数卷地图、玉简和写满分析符号的纸张。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魏徵见槐安无恙,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脸色更加严肃,“您离开期间,我们通过‘技术攻关小组’的隐秘渠道,结合九幽阁预警和司内原有监控数据,对‘沉鳞渊’及周边区域进行了初步分析,结果……不容乐观。”
槐安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先调息片刻,压制住魂核因长途潜行和全力感应后隐隐加剧的钝痛,然后才沉声道:“讲。”
文籍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生前习惯),指着摊开的最大一幅潜渊区水域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粉末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老朽与几位精通水元规则和阵法的同僚分析了‘沉鳞渊’的地理与规则环境。此处位于黑沙河主干道下游,一条名为‘断龙峡’的隐蔽支流末端,地质结构复杂,有多处天然的地下暗河与裂缝交汇,形成了一片极其深邃、规则天然紊乱的水下迷宫。”
“天然的规则紊乱,加上‘幽影会’可能布置的干扰法阵……”槐安若有所思。
“正是。”文籍指向地图上“沉鳞渊”位置周围一圈用暗红色粉末标注的区域,“根据能量残留痕迹回溯和规则扰动模型推演,‘幽影会’至少在此布置了三重复合阵法。最外层,是‘逆潮迷雾阵’,干扰感知,扭曲方向,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扰乱时间感。中层,很可能是‘万骸聚阴阵’,利用沉鳞渊底部沉积的无数古老水族或冒险者骸骨,汇聚阴煞死气,既是防护,也能为献祭提供能量基础。最内层……也就是深渊底部核心,我们推测是某种‘血祭共鸣阵’,用以链接‘秽土月潭’怪物、黑水玄核碎片以及献祭者,完成那个‘塑形’仪式。”
魏徵接口道:“更麻烦的是人员。结合九幽阁情报和我们自己的线报,‘幽影会’在潜渊区的力量正在向‘沉鳞渊’方向收缩集结。目前已观测到不少于五名鬼将级头目(包括那位‘幽鳞祭祀’)的踪迹,鬼卒级精锐超过两百,此外还可能驱使大量受污染的水族精怪或炼制的邪物。他们警惕性极高,在沉鳞渊外围布置了大量水下暗哨和触发式警报陷阱。”
“净秽营那边呢?”槐安问。
“钟馗将军收到了我们的‘建议’。”魏徵嘴角微弯,露出一丝算计得逞的笑意,“他果然加强了‘葬古礁’东南区域的巡逻,但并未大张旗鼓。不过,我们监控到净秽营的一支精锐斥候小队,在您回来前约两个时辰,已经悄然渗透到了‘断龙峡’入口附近,似乎在建立前哨观察点。钟馗将军……恐怕也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只是碍于没有确凿证据和上峰明确指令,暂时不便大规模行动。”
槐安点了点头。钟馗行事果决且不乏智慧,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们的时间窗口。”槐安手指轻叩桌面,“九幽阁预警的献祭时间是七日后‘子阴交汇’时刻。天工坊修复强化‘望月一号’需要十日,今天是第一日。也就是说,‘望月一号’要在献祭开始前三天才能完成。而我们拿到器物后,还需要时间熟悉其强化后的性能,并制定具体的介入方案。”
“时间非常紧张。”魏徵直言不讳,“而且,即便有强化后的‘望月一号’,以其‘净化\/稳定’为核心的特质,正面对抗‘幽影会’的重重防护和核心仪式,依然风险极高,成功率……难以预估。”
槐安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桌上繁杂的情报和地图,最终停留在代表“沉鳞渊”核心的那个暗红色标记上。
“所以,我们不能只寄希望于最后时刻的正面介入。”他缓缓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我们需要一个多线并行的计划,利用好献祭开始前的这六天时间,以及我们手头所有的资源和信息优势。”
“大人已有方略?”文籍眼睛一亮。
“首先,关于‘沉鳞渊’的侦察,不能只依赖净秽营。”槐安点向地图,“魏徵,动用我们在潜渊区的所有隐秘眼线,特别是那几个长期伪装、身份可靠的‘散修’和‘小商贩’,以收集特定药材或矿石为借口,对‘断龙峡’外围、特别是可能通往‘沉鳞渊’的几条次要水道和地下裂隙出口,进行分散、不引人注目的观察。重点记录:人员进出频率、物资运输种类(尤其是活物或蕴含大量生魂气血之物)、水域规则异常的周期性变化、以及是否有特殊的‘祭祀用品’被运入。”
“是!”魏徵立刻记录。
“其次,技术分析不能停。”槐安看向文籍,“集中小组力量,重点破解两个问题:第一,如果‘幽影会’要引动‘黑水玄核’本源为怪物塑形,他们最可能采用哪种阵法和媒介?核心能量节点和脆弱点可能在哪里?第二,针对‘逆潮迷雾阵’和‘万骸聚阴阵’,有没有利用‘望月一号’特性进行局部干扰、渗透甚至‘伪装’潜入的可能性?我需要至少三套备选的技术方案,越详细越好。”
“老朽明白!这就去召集人手!”文籍干劲十足。
“第三,”槐安目光转向老赵,“你负责内部统筹与应急。协调司内资源,确保魏徵和文籍先生的工作畅通无阻。同时,秘密准备几套撤离和接应方案,包括使用司内那条紧急情况下通往酆都城外特定地点的‘短距阴遁符阵’。一旦事不可为,我们必须有安全退路。”
“属下领命!”老赵肃然应道。
“最后,”槐安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关于九幽阁。他们提供了预警,收了‘酬劳’,但这笔交易未必就此结束。魏徵,想办法,通过最间接、最不起眼的渠道,向九幽阁传递一个模糊的信息:规则勘定司对‘沉鳞渊’的异常规则波动‘很感兴趣’,正在做‘例行评估’,但苦于缺乏核心区域的‘精确规则采样’。看看他们……会不会有进一步的‘表示’。”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试探。试探九幽阁在这场风波中的真实立场和所求。
魏徵略一思忖,点了点头:“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会做得像是一次无意间的牢骚或信息泄露。”
“很好。”槐安起身,“各自行动吧。记住,一切以隐秘为第一要务,绝不能让‘幽影会’察觉我们已经锁定了‘沉鳞渊’并开始针对性部署。”
众人领命而去,静室内只剩下槐安一人。他走到窗边,望向天工坊所在的方向。灰色的建筑群在愈发深沉的暗蓝色天幕下轮廓模糊,只有零星几点代表炼器炉火或符文实验的光芒在闪烁。
“‘望月一号’……这一次,真的要靠你了。”槐安低声自语。他抚了抚胸口,魂核的隐痛如同无声的警钟。时间,实力,情报,筹码……每一样都捉襟见肘。但他别无选择,地府也不能选择。
潜渊区的暗流已然汹涌,而风暴的中心,正在那黑暗的水下深渊中缓缓成型。
接下来的六天,规则勘定司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器械,在槐安的调度下,围绕着“沉鳞渊”这个目标,悄然高速运转起来。
魏徵的线人网络开始发挥效力。零散但持续的信息从潜渊区各个角落汇集而来:有渔夫在“断龙峡”下游水域捞到了刻着诡异符文的碎骨;有采药人在某条支流岩壁上发现了新鲜的开凿痕迹和残留的腥甜血气;甚至有擅长水遁的散修偶然感应到某处水下裂隙传出过短暂而压抑的集体吟诵声……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经过魏徵的整理分析,与文籍小组的技术推演相互印证,逐渐拼凑出“幽影会”在“沉鳞渊”周边活动的大致模式和时间规律,甚至推测出了几处可能的中层指挥点或物资中转站。
文籍带领的“技术攻关小组”更是日夜不休。针对“幽影会”可能布设的阵法,他们提出了数种利用“望月一号”平衡净化特性进行渗透或扰动的设想,包括制造小范围的“规则安定区域”以抵消迷雾阵影响,或者模拟纯净水元波动“欺骗”聚阴阵的部分感知。他们还重点分析了“血祭共鸣阵”的可能架构,认为其核心必然需要一件能够同时承载“怪物污染”、“玄核本源”和“献祭生魂”三种不同性质力量的“容器”或“枢纽”,这或许是整个仪式最脆弱的环节之一。
与此同时,天工坊那边也每日有消息传来。通过通行符牌,槐安可以大致了解修复进度。公输衍传来的信息简洁而专业:第三日,完成核心符文重构与裂纹弥合;第五日,完成“九幽黄泉怨火”抗性符文嵌套与强化;第七日,开始与“镇怨火核心阵盘”进行初步耦合调试……
而九幽阁那边,在魏徵巧妙地将“缺乏核心区域精确规则采样”的信息“泄露”出去后的第三天,一份没有任何标识、只用最普通阴魂纸包裹的玉简,被丢在了规则勘定司侧门一个废弃的香炉里。玉简内,是一幅比之前预警情报更加精细的“沉鳞渊”底部核心区域的结构示意图,上面标注了几处疑似能量汇聚点和阵法节点的位置,甚至还有一条极其隐蔽的、从深渊侧壁一条狭窄裂缝通往核心区域边缘的“安全”路径注解,旁边用小字写着:“此径残存古水府避水咒痕,慎用。采样勿深,速退。”
没有提任何要求,也没有署名。但这份“追加情报”的价值,不言而喻。九幽阁,似乎真的不希望“幽影会”的献祭成功,或者说,他们想借地府之手,达成某种平衡或破坏。
槐安将这份新情报与文籍小组的分析、魏徵搜集的信息反复比对,确认其可信度较高。九幽阁提供的这条“安全”路径,虽然风险未知,但无疑提供了一个潜在的、绕过外层重重防护直接接近核心区域的机会。
第七日傍晚,天工坊传来最终消息:“望月一号”深度修复与强化完成,与“镇怨火核心阵盘”耦合调试达到预期标准,请槐安司正前往验收并完成最后灵性绑定。
槐安立刻动身,再次前往天工坊。
当他再次踏入“外坊试器阁”时,大厅中央的测灵台上,“望月一号”已然焕然一新。
原本斑驳的淡金色裂纹已经消失不见,匣体呈现出更加温润内敛的暗金色光泽,表面流动着若有若无的、如同月华水波般的细腻纹路。匣体大小似乎略微收缩,线条更加流畅凝练。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匣子正面中央,多了一个约拇指指甲盖大小、由极其复杂的暗银色与幽蓝色符文嵌套而成的圆形阵图,微微嵌入匣体,散发出一种稳固、镇压、却又带着奇异包容感的波动——那应该就是耦合的“镇怨火核心阵盘”外在显现。
整个器物给人的感觉,少了几分最初的灵动机巧,多了几分沉稳厚重与内在的强大韧性。但其核心深处,那与槐安血脉相连的灵性联系,不仅未曾减弱,反而更加清晰、茁壮,传递来一种混合着新生喜悦、力量充盈以及淡淡威严的意念。
“槐司正。”公输衍的声音响起。老者今日神色似乎比上次稍缓,“器物修复强化已毕。核心灵性无损反增,与阵盘耦合度达‘七成三’,可随器灵成长与使用者磨合进一步提升。其‘净化\/稳定’效能,对‘怨火’类规则抗性,均提升至‘乙上’等级,足以应对‘镇怨火’核心职责。然,其器灵终究年幼,战斗非其所长,运用之时,当以‘定’与‘净’为主,切莫强求其攻伐之能。”
“多谢公输前辈及诸位天工费心。”槐安真心实意地行礼。他能感觉到“望月一号”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分内之事。”公输衍摆摆手,“契约已成,器物你可取回。后续若有调试需求或问题,可凭符牌再来。另外……”他略一停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坊内对此次合作中,‘望月一号’展现的‘规则包容’与‘自适应’特质颇有兴趣。若将来此器物有进一步成长或变异,天工坊希望有权以合理代价,获取非核心的观察与研究数据。此非强制,槐司正可自决。”
这算是天工坊伸出的橄榄枝,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投资意味。
“若有机会,自当与天工坊分享。”槐安应承下来,这并非坏事。
带着焕然一新的“望月一号”离开天工坊,槐安感到肩上的压力稍轻,但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利器在手,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距离“幽影会”的献祭仪式,还有最后三天。
而这三天,他将与时间赛跑,彻底熟悉强化后的伙伴,并最终敲定那份将决定许多人命运的行动计划。
夜色中,槐安握紧手中温润的暗金匣子,快步向规则勘定司走去。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冷静而坚定。
风暴眼,正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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