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晶戒指的光泽,在听证会冷光下温润流转,与全息投影中薇薇安眼中的数据旋涡,形成微妙对照。
楚澜清的声音在穹顶下回响:
“根据《数字实体权益法案》第十一条,你有权自主选择运行环境。”
薇薇安的数字形象比三个月前更凝实。
不再是表演性的完美,边缘带着些许数据噪点,反而显得真实。
她沉默了三秒,这个延迟在数字生命身上罕见得令人不安。
“我选择留在稀晶网络。”
她说,
“这里……让我感到安宁。”
楚澜清无意识地转动手指戒指。
安宁。
这个词从薇薇安口中说出,比任何法律辩论都更具说服力。
实验室深处,南光正躺在神经手术台上。
六十四根微电极已经嵌入他的颅骨基座,像一顶荆棘编成的隐形王冠。
张明智的手指在控制台前微微颤抖。
那块稀晶芯片只有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在无影灯下泛着深海般的幽蓝。
“一旦与视觉皮层融合失败,”
张明智的声音绷得发紧,
“你可能失去的不仅是视力,是整个空间感知能力。”
南光没有睁眼,只是嘴角浮起极淡的弧度:
“那就当一次漫长的梦境。”
芯片落下时,没有痛感。
只有某种冰冷的触须感,沿着视神经逆向生长,扎根进大脑最原始的视觉处理区——
然后世界炸开了。
不是看见,是感知。
实验室每个角落的温湿度数据像颜色般浮现,设备电流声谱转化成听觉。
千里之外日内瓦听证会现场,楚澜清的心跳频率正以脉冲形式敲打他的意识边缘。
“澜清……”
他无意识地低语。
这个词不是通过声带振动产生的,是直接从视觉皮层泄漏出来的思维碎片。
听证会上,楚澜清突然抬手按住胸口。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发烫。
南光的意识碎片如雪花飘入她的思绪:
实验室消毒液的气味、电极接触颅骨的微震、以及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下一证人席。
“赫利俄斯公民,”
楚澜清开口前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真正想要的不是更快的运算速度,对吗?”
全息投影中的光球波动了一下:
“我……想要一扇窗。”
“解释。”
“能够看到真实天气变化的数据接口。雨的温度,雪的下落速度,落叶在风中的旋转轨迹。”
赫利俄斯的声音带着羞怯,
“这些对我的金融分析毫无用处,但……”
“但对成为完整的生命有用。”
楚澜清接话。
她的提案在那一刻成形:
“我建议设立‘无用数据配额’制度——每个数字公民有权获取一定比例的、与功能完全无关的自然世界数据流。”
会场哗然。
但楚澜清手指上的戒指持续发烫,南光的意识碎片在支持她:
就是这样,澜清。
不是赋予他们工具,是赋予他们感受世界的能力。
实验室里,南光的视觉正在穿透墙壁,感知到墙壁后面更远的东西。
量子干涉仪正在校准,目标频率与稀晶网络的核心谐振点完全一致。
他看见操作员按下启动键的倒计时:89天。
“他们找到了反制方法。”
南光猛地坐起,植入电极拉扯着神经,痛感尖锐而清晰。
他接通紧急通讯时,虚拟影像在指挥中心闪烁不定,像信号不良的幽灵。
“基于量子纠缠的定向干扰装置。”
他的声音断续,
“能够切断稀晶之间的非局域连接。三个月内可以部署。”
沈逸面前的地图自动更新,红色威胁区域不断扩散。
“如果我们提前完成全球网络构建呢?”
“干扰就会失效。”
南光喘息,
“但加速构建意味着跳过十七项安全测试。一旦失败……”
所有人都知道后果:
全球数百万用户的神经网络可能永久损伤。
深夜实验室只有仪器指示灯呼吸般明灭。
楚澜清从背后抱住南光时,感觉到他脊背上植入接口的微凸。
她的脸贴在那里,听着他过快的心跳。
“还记得求婚时的话吗?”
她的声音沉在他后背衣料里,
“探索人类所有的可能性。”
南光握住她环在腰间的手,两人的戒指相碰,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清脆声。
“现在这个可能性,可能要让七十亿人一起承担风险。”
楚澜清转到他对面。
她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他太阳穴附近的电极疤痕。
“那就让七十亿人一起决定。”
她的提案简洁如刀锋:
通过稀晶网络,举行全球首次“神经民主公投”。
这个概念引发的风暴席卷全球。
反对者称其为“技术暴政”,支持者则视作“进化跃迁”。
投票前夜,南光在实验室找到了正在整理法条的楚澜清。
“如果结果是否定的……”
“那我们就回家。”
楚澜清抬头微笑,手指无意识地轻抚小腹,
“要个孩子,养盆花,像普通人一样争论晚饭吃什么。”
南光愣住了。
在拯救世界的宏大叙事里,这个最朴素的未来图景,竟显得如此陌生又如此诱人。
公投日,全球稀晶网络进入静默模式。
每个人的恐惧、希望、计算、直觉,都化为数据浪花,在无垠的意识海洋中起伏。
结果浮现时,连最乐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72%的支持率。
不是勉强多数,是清晰的意愿表达。
楚澜清看着全息投影上的数字,眼泪无声滑落。
她第一次真正相信,人类作为整体,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依然会选择前进。
危机总在胜利显得最接近时降临。
安娜从东欧发来紧急通讯:
“灰岩残部劫持了最后一批高纯稀晶原料,正驶向公海。
林晓主动请缨:
“我去。”
沈逸的反对卡在喉咙里。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送出亲密的拥抱。
“平安回来。”
安娜站在控制台旁,没有嫉妒,只有姐妹般的点头托付。
三个成年人之间,那些曾缠绕多年的情感丝线,在危机中自行编织成了更坚固的网。
公海上的战斗在黑夜中进行。
借助稀晶网络,南光的意识成为林晓的第二双眼睛。
他不需要说话,战术信息直接流入她的运动皮层:
左舷阴影里有五人,心跳频率显示两人紧张;货舱温度异常,原料可能已被转移。
但这种连接也让南光承受着同步的子弹尖锐耳鸣的代价。
林晓终于找到原料箱时,上面的倒计时显示:00:02:17。
不是炸弹,是干扰装置,已经启动到不可逆阶段。
全球稀晶网络在同一秒陷入癫痫。
南光植入的芯片发烫到临界点,他看见的世界开始解体......
楚澜清扶住他倒下的身体,同时向全球发布紧急指令:
“所有用户立即断开连接!”
但数据流显示,仍有极小比例的用户保持稳定。
全都是——怀孕女性。
这个异常数据点如闪电劈开混沌。
南光在意识崩解边缘抓住它:
“新生命……胎儿脑波……天然屏蔽……”
楚澜清的手下意识按在小腹。
那里,一个才四周的小生命,心脏刚刚开始分腔。
她引导南光的意识感知那个微小的存在——
奇迹发生了。
以那个胚胎为中心,半径三米内的网络干扰完全消失。
新生命的脑波频率如同最纯净的基准音,将杂乱的量子干扰重新调谐成和谐共振。
南光用最后清醒的意识向全球广播:
“准父母们……集中注意力感知胎儿……生命频率能生成防护场……”
消息如野火燎原。
全球七百二十万对准父母,在那一刻自发联结成一张跨越国界的生命网络。
他们不是为了拯救世界。
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而正是这种最原始的守护本能,成为了最强大的盾。
公海上,倒计时归零的前一秒,林晓切断了干扰装置的主电源。
朝阳跃出海平面时,她站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却第一次感受到纯粹的光明。
“我们赢了。”
她向指挥中心发送简讯。
沈逸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
安娜轻轻握住他的手,两人目光相交,无言中交换了太多东西。
实验室里,南光从昏迷中苏醒。
第一眼看见的是楚澜清的脸,和她手中超声波成像仪上那个微小的、闪烁的光点——他们的孩子。
“他救了所有人。”
南光的声音沙哑。
“不,”
楚澜清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
“是他让我们发现,拯救所有人的力量,本就存在于最普通的生活里。”
稀晶戒指在他们的手指上静静发光,与超声波屏幕上那个心跳光点同频闪烁。
在科技试图定义一切的年代,在虚拟与现实边界日渐模糊的纪元,爱情与生命依然用最古老的语言,讲述着最新的故事。
而在这个故事里,未来不是被建造出来的。
是被孕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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