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夜色未退。
苏念棠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见窗外隐约的虫鸣。她悄声下床，赤脚走进厨房。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泥地上切出一道银线。
该备料了。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空间。那片静止的虚空里，物资码放整齐——上好的中筋面粉、黄油块、咸蛋黄、红豆沙。她取出五斤面粉，两斤黄油，三十个咸蛋黄，还有预先炒好的红豆沙。
回到现实，厨房地上堆满了东西。月光下，黄油泛着浅黄的光泽。她蹲下身，手指轻触——这些来自现代的食材，绝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从碗柜下拖出旧木箱，里面是准备好的牛皮纸。她将黄油块用牛皮纸重新包裹，面粉装进粗布口袋，咸蛋黄小心翼翼地排在竹篮里，盖上干净的笼布。红豆沙也换了陶罐装。
做完这些，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将换好包装的材料藏进储藏室，只留出今天要用的部分。
灶火生起来时，第一缕晨光正好爬上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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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渐渐暖和起来。
苏念棠开始熬猪油——这是做蛋黄酥酥皮的关键。肥猪肉切成小块，下锅小火慢熬。油渣渐渐浮起，猪油的香气弥漫开来。她将熬好的猪油盛进陶罐，油渣单独装一碗，撒点盐，孩子们爱吃。
接着处理咸蛋黄。三十个咸蛋黄在烤盘里排开，刷上白酒。这是去腥增香的秘诀。送进灶膛边，利用余热烘烤。蛋黄表面渐渐冒出细小的油泡，咸香飘散。
“娘……”明浩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好香。”
“怎么起这么早？”苏念棠手上不停，“再去睡会儿。”
“睡不着。”明浩搬个小凳子坐下，看着娘忙碌，“娘，爹回来那天，我们真的包饺子吗？”
“真的。”苏念棠笑着摸摸他的头，“包猪肉白菜馅的，你爹最爱吃。”
“我想爹了。”明浩小声说。
“爹也想你们。”苏念棠心里软了一下，“再过十几天，爹就回来了。”
明浩点点头，安静地看着娘把烤好的咸蛋黄取出来。蛋黄表面油亮亮的，看着就诱人。
“娘，这个黄黄的是什么？”
“咸蛋黄。”苏念棠夹起一个，“尝尝？”
明浩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咸香在嘴里化开：“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太咸了。”苏念棠把剩下的收起来，“去叫弟弟们起床吧，今天娘要做很多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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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送完孩子回来。
苏念棠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刘慧等在厢房门口。她今天来得特别早，眼睛还有点肿，但精神看着好多了。
“念棠姐。”刘慧迎上来，手里提着个小竹篮，“我……我早上煮了几个鸡蛋，给你和孩子们。”
竹篮里躺着四个白煮蛋，还冒着热气。
苏念棠接过篮子：“谢谢。你婆婆怎么样了？”
“好多了。”刘慧低下头，“昨天喝了您让带回去的汤，夜里睡得安稳些。念棠姐，我……”
她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
“我……”刘慧深吸一口气，“我以后再也不听林菲菲的话了。我好好干活，把债还清。我……我想跟着您好好学，以后也能靠自己的手挣钱。”
苏念棠看着她，良久，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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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王大姐和孙桂花也来了。四人开始准备今天的酱料。
苏念棠主灶，孙桂花切牛肉，王大姐分装，刘慧打下手。气氛比昨天轻松了些，但大家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今天下午要交货，样品要送去国营饭店。
“念棠，”王大姐一边擦瓶子一边说，“我听陈大娘说，卫生局那边……好像有人去反映情况。”
苏念棠手顿了顿：“反映什么情况？”
“说咱们作坊卫生不达标，材料来路不正。”王大姐压低声音，“陈大娘说，是个年轻女人去的，穿着军装，像是文工团的。”
林菲菲。
苏念棠心里冷笑，面上平静：“咱们手续齐全，不怕查。”
“可是……”孙桂花担心，“万一她真搞出什么事……”
“没事。”苏念棠翻炒着锅里的牛肉丁，“赵主任昨天跟我说了，卫生局的检查结果早就出来了，咱们合格。她再去反映，也没用。”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还是紧了紧。林菲菲这样频繁动作，肯定还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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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第一锅酱熬好了。
红亮的牛肉酱装进玻璃瓶，苏念棠仔细检查每一瓶的密封。十瓶样品单独放在一边，用新油纸包好，麻绳扎紧。
“这十瓶我下午亲自送。”她说，“王采购在钢厂等我。”
“念棠，”王大姐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陪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不用。”苏念棠摇头，“你们在家继续做，把剩下的二十瓶完成。下午小陈师傅来取货，不能耽误。”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陈大娘探头进来：“苏同志！有你的电话！”
电话？
苏念棠愣了一下。家属院里只有管委会有一部电话，谁会打给她？
“说是钢厂食堂的李主任。”陈大娘说，“让你赶紧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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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委会办公室里，那部黑色电话机搁在桌上。
苏念棠拿起听筒：“喂？李主任？”
“苏同志！”李主任的声音有些急，“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卫生局那边刚给我们食堂发了通知，说要重新核查你们作坊的资质！”
苏念棠心里一沉：“为什么？”
“有人匿名举报，说你们材料来路不明，卫生不达标。”李主任压低声音，“我打听了一下，举报的人……可能是文工团的。苏同志，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林菲菲。果然是她。
“李主任，我的材料都有正规凭证，卫生许可证也批了。”苏念棠尽量让声音平稳，“您看这事……”
“我肯定相信你。”李主任说，“但公事公办，卫生局要核查，我们也没办法。这样，今天下午的货……先缓一缓。等核查结果出来再说。”
缓一缓？那就是暂停供货。
苏念棠握紧了听筒：“李主任，那要缓多久？”
“不好说。”李主任叹气，“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可能就黄了。苏同志，你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事摆平。”
挂断电话，苏念棠站在办公室里，窗外阳光正好，她心里却一片冰凉。
三五天……她等不起。作坊刚起步，停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更何况，国营饭店那边还在等样品。
“苏同志？”管委会的王干事探头进来，“没事吧？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苏念棠勉强笑笑，“谢谢王干事。”
走出管委会，阳光刺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菲菲这一手，够狠。但她也并非没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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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厢房，三人都看出她脸色不对。
“念棠，怎么了？”孙桂花问。
苏念棠把事情简单说了。王大姐气得直拍桌子：“这个林菲菲！太过分了！”
“现在生气没用。”苏念棠反而冷静下来，“咱们得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孙桂花着急，“卫生局都通知了……”
“我有食品厂的正规凭证。”苏念棠说，“卫生许可证也批了。林菲菲举报，总得拿出证据。空口白牙，没用。”
刘慧小声开口：“念棠姐，我……我有个想法。”
三人都看向她。
“林菲菲让我偷配方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刘慧咬着嘴唇，“她说，只要能证明你的材料来路不正，或者卫生有问题，就能让你做不下去。”
“她怎么证明？”王大姐问。
“她说……”刘慧声音更小了，“她认识卫生局的人，可以……可以让检查不通过。”
苏念棠眼神一凛：“她真这么说？”
“嗯。”刘慧点头，“我当时没敢应，但她说得很肯定。”
这就对了。林菲菲不只是举报，还在卫生局里找了人。
“念棠，这可怎么办？”孙桂花慌了，“她要是真找了人……”
“别急。”苏念棠想了想，“赵主任说过，卫生局的检查结果早就出来了，咱们合格。她就算找人，也得按程序来。咱们……等等看。”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也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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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四人简单吃了饭。
苏念棠让王大姐和孙桂花先回家休息，下午再来。她自己留在厢房，开始准备蛋黄酥的面皮。
猪油和面粉按比例混合，揉成光滑的面团。这是油皮。另取一份面粉，加猪油揉成油酥。面团需要醒发，她盖上湿布，坐在凳子上出神。
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那几畦青菜绿油油的。孩子们在幼儿园应该吃完午饭了，不知道午睡有没有乖乖的。
陆建军的信还揣在兜里，月底回来……还有十二天。
她突然很想他。如果他在，这些事或许就不用她一个人扛。
“念棠姐。”
刘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个小瓦罐。
“我熬了点绿豆汤。”她把瓦罐放在桌上，“清热解暑的。”
“谢谢。”苏念棠接过瓦罐，还是温的。
“念棠姐，”刘慧站着没走，“我……我想了一中午。林菲菲这样害你，我不能看着。我……我可以去作证，证明她让我偷配方的事。”
苏念棠抬头看她：“你想好了？作证的话，你跟林菲菲就彻底撕破脸了。”
“我想好了。”刘慧用力点头，“她不是什么好人。我跟着她，只会越陷越深。念棠姐，我想跟着你，学本事，堂堂正正挣钱。”
苏念棠看着她，良久，点点头：“好。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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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孩子们放学回来。
明浩一进门就喊：“娘！李老师说，家长会的点心，明天就要开始准备了！”
“娘知道了。”苏念棠接过孩子们的书包，“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乖！”明远抢着说，“我得了两朵小红花！”
“真棒。”苏念棠摸摸他的头，“去洗手，娘给你们切西瓜。”
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西瓜，绿皮红瓤，看着就甜。孩子们围着小桌，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
“娘，”明浩一边吃一边说，“我们今天学了新歌，我唱给你听——”
他清清嗓子，奶声奶气地唱起来：“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明轩和明远也跟着唱。三个孩子的声音稚嫩却认真，在院子里飘荡。
苏念棠听着，心里的烦躁渐渐平息。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家里这片小天地，她要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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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王大姐和孙桂花来了。三人一起把剩下的酱料做完，装瓶，密封。二十瓶酱整齐地摆在架子上，但今天没人来取。
“念棠，”王大姐叹气，“这事……就这么僵着了？”
“不会。”苏念棠说，“明天我去趟卫生局，问问情况。”
“我陪你去。”孙桂花说。
“不用。”苏念棠摇头，“你们在家，把蛋黄酥的材料准备一下。五十个蛋黄酥，咱们得抓紧。”
送走两人，苏念棠锁好厢房。夕阳西下，院子里一片金黄。
晚饭她做了简单的葱油拌面。面条煮好过凉水，浇上葱油，撒点芝麻。孩子们吃得香，她却没什么胃口。
饭后，她照例给孩子们洗澡、讲故事。等孩子们睡熟了，她坐在灯下，摊开本子。
今日支出：无。
收入：无。
刘慧债务：今日工钱1.4元，剩余欠款44元。
又写下明天的计划：
1. 去卫生局问核查情况
2. 开始做蛋黄酥（先做二十个）
3. 给陆建军写信（告诉他家里近况）
写到这里，她笔尖顿了顿。要不要告诉他林菲菲的事？
最终，她只写了几句：
“建军，见信好。作坊一切顺利，勿念。孩子们乖巧，每日念你。盼归。念棠。”
有些事，她想自己解决。
信折好装封。她吹熄了灯，月光涌进来。
窗外夜色深沉，但星星很亮。一颗，两颗，三颗……像孩子们数数时的眼睛。
她轻轻舒了口气。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路还长，但她会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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