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舰爆炸的火光还在虚空中拖曳出最后一道不甘的残痕，蚀日族舰队的指挥网络就已经像被砸碎的玻璃，彻底崩了。
“统帅逃生！确认！一级权限者已脱离战场！”
“‘蚀日之爪’……信号消失……确认被摧毁！”
“警告！侦测到高能个体波动！无法解析！无法锁定！威胁等级：∞（无穷大）！”
机械的警报声在每一艘蚀日族战舰内部尖锐地重复着，冰冷的逻辑核心第一次被“恐惧”这种非理性指令淹没。所有战术推演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抵抗无效，生存概率：趋近于零。】
逃！
立刻逃！
原本还勉强维持着撤退阵型的银色舰队，瞬间炸开了锅。战舰引擎不顾一切地喷出幽蓝的、甚至因过载而带上暗红色的尾焰，像一群被火光惊散的蝗虫，毫无章法地朝着比邻星系外围的每一个可能的逃生方向疯狂喷射。
一艘巡洋舰为了抢先脱离，甚至蛮横地撞开了侧前方一艘较小的护卫舰，护卫舰打着旋儿失控漂移，侧面刚好暴露在人类一艘驱逐舰的火力范围内。
“妈的！这帮铁疙瘩自己先打起来了！”赵磊盯着战术屏上那混乱的一幕，后槽牙咬得嘎嘣响，之前战友牺牲的画面、战舰爆炸的火光，在他脑子里来回冲撞，“全体——给老子咬上去！咬死他们！一个都别放过！”
复仇的火焰，在每一艘人类战舰上燃爆。
那些之前为了制造黑洞而能量枯竭、护盾残破的战舰，此刻像被注入了狂暴药剂。引擎工程师红着眼睛把能量管道接到备用反应堆，甚至直接接到了部分非关键系统的能源线上，只求能把推进功率再往上推哪怕5%！
“破风号！引擎过载150%！我们上！”
“惊雷号主炮充能！用符文阵列透支！打完这一炮，符石全废也得打！”
“磐石号护盾收缩到舰体表面！把省下来的能量全灌到引擎和武器上！冲！”
蓝色的人类舰队，如同一群终于挣脱锁链的复仇凶兽，带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和燃烧到极致的意志，扑向了那片混乱溃逃的银色光点。
“锁定那艘撞自己人的杂碎！开火！”
三道来自不同战舰的能量光束几乎同时命中那艘仓皇逃窜的蚀日族巡洋舰。它的护盾闪烁了一下，就像肥皂泡一样破了。舰体被光束撕裂出三道巨大的、边缘还在熔化的伤口，内部的能量管线连环爆炸，短短两秒，就变成了一团翻滚着电火花的金属棺材。
“打中了！下一个！左边那艘想躲到小行星后面！”
追击，围剿，猎杀。
人类的战舰不再讲究完美的阵型，而是凭借着对战场地形的熟悉、对蚀日族溃败心理的精准把握，像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驱赶兽群，将逃窜的蚀日族战舰分割、驱赶到火力最密集的区域。
能量光束交织成网。
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将这片星空短暂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赵磊亲自操控着“破风号”的舰首磁轨炮，死死咬住一艘蚀日族的轻型指挥舰。那艘舰狡猾地借助残骸做掩护，不断变向。
“跑？老子看你往哪跑！”赵磊额角青筋暴起，手指在操控杆上快速微调，战舰随着他的动作做出一个个近乎极限的机动。
终于，一个短暂的射击窗口出现。
“给老子——中！”
“砰！”
一道凝实的金属弹丸以十分之一光速射出，精准地钻进了那艘指挥舰尾部推进器的喷口缝隙！
没有爆炸。
只有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结构断裂的巨响。指挥舰的尾部猛地歪向一边，整艘战舰像被打断腿的鸟，旋转着失去了控制。
赵磊没有补炮。他死死盯着那艘失控飘向深空的战舰，对着通讯器，声音嘶哑地、一字一顿地说：
“老刘，柱子，大斌……兄弟们……”
“一路走好。”
“仇，报了。”
眼泪混着汗水，糊了他一脸。他狠狠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转向下一个目标：“继续！还没完！”
周明远站在指挥舰内，没有干预具体的战术。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频道里每一次命中报告、每一次复仇的嘶吼。化神期的神识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战场每一处能量波动里，那股压抑太久后终于爆发的、近乎悲壮的痛快。
苏芮一边快速处理着后方源源不断传来的损伤报告和补给请求，一边忍不住抬眼看向主屏幕。看着那些银色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她紧绷了太久的心弦，终于一点点松了下来。一种混杂着悲伤、释然、还有一丝空虚的复杂情绪，缓缓涌上心头。战争赢了，但有些人，永远回不来了。
虚空前方，林峰依旧静静悬浮着。
他周身的气息平稳而深邃，仿佛一片风暴中心宁静的海。下方惨烈而痛快的追击战，似乎与他无关。
系统（机械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真不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下面打得可热闹了，赵磊那小子都快杀红眼了。你刚才消耗那么大，不去‘补补’？”
林峰（目光扫过战场，看着人类战舰那充满生命力的凶猛追击，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不用。”
系统（疑惑）：“嗯？这不像你啊。平时有点能量恨不得刮地三尺吸干净，现在满战场都是‘无主能量罐头’（指被击毁的蚀日族战舰残骸和逸散能量），你居然不动心？”
林峰（沉默了一瞬，意识里的声音很平静）：“这是他们的仗。他们的血，他们的泪，他们的恨……得由他们自己，用炮火去洗刷干净。我插手，味道就变了。”
他顿了顿，看向那些在追击中越发默契、越发凶猛的人类战舰，眼神里带着一种老父亲看孩子终于学会自己打架般的复杂欣慰：
“而且……你看他们，打得挺好。”
“有些路，有些仗，得自己走，自己打，才能真正站起来。”
系统（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一些，再开口时，机械音里那点惯常的讥诮淡了不少）：“……行吧。算你还有点当‘家长’的觉悟。不过说真的，他们这股疯劲，倒是让我想起你刚落地那会儿，为了抢口发动机泄露的能量，跟野狗似的……”
林峰（没好气地在意识里打断）：“滚蛋！那能一样吗？！”
一人一系统拌嘴的功夫，下方的追击战已经接近尾声。
雷达屏幕上，代表蚀日族舰队的红色光点稀疏得像黎明前的星星，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最后一艘试图跃迁逃跑的蚀日族重型巡洋舰，被三艘人类战列舰提前预判了跃迁坐标，用干扰弹强行“按”在了原地，然后被集火轰成了筛子。
当那团最后的火光在虚空中不甘地膨胀、然后消散时——
战场，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人类战舰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通讯频道里，那一片先是死寂、然后猛地爆发开的、混杂着痛哭、嘶吼、大笑的、近乎癫狂的宣泄声。
“结……结束了……” 一个年轻的船员瘫坐在操控椅上，手里还死死攥着发射钮，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却咧着嘴，发出嗬嗬的怪笑。
赢了。
真的赢了。
我们还活着。
敌人……死光了。
周明远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地、深深地将胸腔里那口憋了太久的浊气吐了出来。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清澈的、带着疲惫的平静。“命令：各舰清点伤亡，回收友军残骸标识，扫描战场，确认无残留威胁。然后……准备返航。”
“是！”
苏芮用力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开始协调各舰的统计工作。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时，依旧精准，却带上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微的颤抖。
林峰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布满战舰残骸和能量余烬的星空，目光最终落向地球的方向。
他转身。
暗紫色的流光包裹住他。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人类舰队重整阵型的最前方。
没有多余的言语。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归家的方向，轻轻一挥。
“回家。”
低沉的声音，如同最安稳的定心丸，传遍每一艘战舰。
伤痕累累但气势如虹的人类舰队，调整航向，引擎发出平缓而坚定的推进声，跟随着那道暗紫色的引领之光，驶向星海深处，那颗蔚蓝色的家园。
星空在身后缓缓闭合。
一场惨胜，终于落幕。
而未来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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