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就在那一瞬间，山谷里的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万籁俱寂。
林啸天趴在雪坑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睛死死锁住五百米外的那块岩石。
那个“打盹”的日本兵已经靠在那里快十分钟了。
太安静了。
这种反常的安静，让林啸天心中那股不安再次涌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举起望远镜，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对面山坡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白色的雪和黑色的岩石。
也许，真是自己多心了。
他把目光移回那个士兵身上。那个打开的背包。黄色的医疗包。黄铜色的毛瑟子弹。
他的左肩伤口在隐隐作痛。他的子弹袋里，只剩下最后十二发毛瑟子弹。
磺胺。子弹。
这是能让他在这片雪原上活下去的必需品。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理智告诉他这太完美，完美得像个陷阱。但诱惑同样巨大，大到让他无法拒绝。
父亲说过，一个老练的猎人，必须能克制住自己的贪婪。
可老杨也说过，他根本不是个兵，他只是个复仇的猎手。
“就这一次。”他对自己说。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将毛瑟步枪的标尺调整到“500”。
准星的尖端，套住了那个日本兵的后心。
他的呼吸变得和雪山一样平稳。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子弹拖着一道灼热的直线，精准地钻进了那个日本兵的后背。
那个士兵的身体猛地一震，像个破麻袋一样，从岩石上滑了下来，脸朝下栽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背包里的东西洒出来，那个黄色的医疗包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成了！
林啸天没有立刻起身。他冷静地拉动枪栓，滚烫的弹壳弹出，他再次推弹上膛。
他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又等了足足三十秒。
山谷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枪声。没有呼喊。
看来，真的是个迷路的新兵。
林啸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背起步枪，从雪坑里爬了出来，开始向山谷下那具尸体快速移动。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补给，然后离开。
他弓着腰，在没过膝盖的深雪里艰难跋涉。五百米的距离并不近。
就在他刚刚越过山谷中线，距离尸体还有两百米时——
“啾——！”
一声尖锐的呼啸！
林啸天的汗毛瞬间倒竖！这是子弹破空的声音！
他想也不想，猛地一个前扑，整个人砸进了深雪里！
“砰！”
几乎在他扑倒的同时，一声清脆的枪响才姗姗来迟！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后背飞过，打在他前方三米远的雪地上，激起一团白色的雪雾。
林啸天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上当了！
这不是三八大盖的声音！这枪声更清脆，威力更大！是狙击枪！
他妈的！是陷阱！
“砰！砰！”
不等他反应过来，另外两个方向，几乎是同时，又响起了两声枪响！
“噗！噗！”
两发子弹交叉着打在他刚才趴的位置，雪花四溅！
“哒哒哒哒……”
紧接着，一个沉闷的、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响起！是歪把子！
密集的子弹像一道火鞭，狠狠地抽打在他身侧的雪地上，将他死死地压制在原地！
“八嘎！他往林子里跑了！追！别让他跑了！”
“一号狙击点！压制他！二号！包抄！”
日语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啸天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完美的交叉火力网中！
他被包围了！
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尸体”，就是诱饵！而他，这匹自以为是的独狼，一头扎进了猎人的陷阱！
“混蛋！”
林啸天怒吼一声，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开枪的那一刻，就彻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他猛地从背包里掏出一颗手榴弹。这是他最后三颗之一。
他拉开引线，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朝着歪把子机枪声最响的那个方向，奋力扔了过去！
“轰——！”
手榴弹在半空中爆炸，掀起巨大的雪浪和黑烟。
“八嘎呀路！”那边的机枪声瞬间哑火，传来一阵咒骂。
就是现在！
林啸天猛地从雪地里弹起，不再管那个该死的背包，拼尽全力，朝着身后唯一的退路——那片茂密的松林——狂奔而去！
他不能走直线！
他像一头被惊动的野鹿，在雪地里玩命地跑着“之”字形。雪沫被他蹬得四处飞扬。
“砰！”
一声与众不同的枪响。沉闷，但充满了力量。
这声音来自一个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向。一个极远、极高的制高点！
“噗！”
林啸天只觉得左腿猛地一麻，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
他像被一柄大锤砸中了小腿，整个人失去平衡，狠狠地摔倒在雪地里！
“啊——！”
他低头看去。
左边小腿的裤管，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一个恐怖的弹洞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中弹了！
“他中弹了！在左腿！”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仿佛是死神的宣判，“追踪小队！b组！c组！围上去！他跑不远了！”
林啸天咬碎了牙！
他知道自己遇上了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些只会哇哇叫的普通士兵。这是一群专业的猎人！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左腿刚一发力，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子弹似乎打中了骨头！
“砰！砰！”
狙击枪的子弹，追着他落下。
“操你妈的！”
林啸天红了眼。他解下背上的毛瑟步枪，用右腿和双肘，在雪地里疯狂地向前爬行！
他必须进林子！
在开阔的雪地上，他就是个活靶子！只有进了林子，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一百米！
还有一百米！
“哒哒哒……”机枪声再次响起！
子弹追着他的屁股，在雪地上犁出一条死亡的直线！
他能感觉到子弹灼热的气浪擦过他的头皮！
他拖着一条废腿，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雪地上连滚带爬！
“轰！”
他终于一头撞进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滚进了松林的阴影里！
安全了。暂时。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浸透了他的棉袄。
他回头看去。
只见山谷中，五个穿着白色伪装服的日军，正端着枪，像幽灵一样，不紧不慢地向森林这边包抄过来。
而在更远的山头上，那些狙击手，正冷冷地注视着这片森林。
林啸天摸了摸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腿，又看了看手里仅剩十一发子弹的步枪。
他意识到，这不再是猎杀。
这是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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