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早,华清大学附属医院消化外科病区便开始了新一周的忙碌。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将走廊照得明亮。
林建国在女儿林静语和陈明的陪同下,按照顾魏提前安排好的流程,顺利地办好了住院手续,住进了一间向阳的双人病房。病号服换上了,腕带戴好了,环境虽然陌生,但一切井然有序,多少冲淡了些许住院本身带来的心理压力。
林静语忙前忙后,帮着父亲整理带来的少量个人物品,将保温杯、眼镜、一本看到一半的书放在床头柜上。她的动作仔细,但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
陈明则显得比平时安静许多,他穿着便服,不再是平日里白大褂加身的医生模样,更像一个尽职尽责、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家属。他仔细听着护士交代的住院注意事项,不时点头,问题问得比林静语还详细,从饮食禁忌到检查时间,生怕漏掉一点。当护士提到“术前需要家属签字”时,他下意识地看向林静语,眼神里充满了保护欲,仿佛随时准备接过所有责任。
顾魏在早查房后,特意来到了病房。他穿着熨帖的白大褂,胸牌清晰,身后跟着杜文俊和一位住院医师,姿态专业而从容。
“林叔叔,感觉怎么样?病房还习惯吗?”顾魏走进来,语气温和。
“顾医生来啦!”林建国从床上坐直些,笑着打招呼,“挺好挺好,窗明几净的,比家里还亮堂。就是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顾魏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住院病历快速浏览了一下基本生命体征记录,然后对林建国,也是对房间里的所有人说,“今天的安排主要是完善术前检查,包括心电图、胸片、腹部增强ct,还有一些血液化验。目的是全面评估您的身体状况,确保手术安全。整个过程会有护士和实习医生陪同。”
他的话语清晰、有条理,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权威感。林静语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陈明则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一直追随着顾魏,像是在确认每一个细节。
顾魏自然察觉到了陈明的过度关注,他做完病情交代后,看向陈明,语气如常却带着一丝只有熟人才懂的调侃:“你今天没排班?”
陈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调休了。” 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顾……顾主任,那个ct增强的造影剂,林叔叔他肾功能没问题,但有没有可能过敏?要不要提前做个皮试?”
“常规不需要,我们会评估病史并做好准备。”顾魏公事公办地回答,然后转向林建国,“林叔叔,检查过程中有任何不舒服,及时告诉陪同人员。放松心情,就当是做个全面体检。”
查房团队很快离开,去往下一个病房。
杜文俊跟在顾魏身后,出门前悄悄对陈明挤了挤眼,用口型说了句“放松点,哥”。
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林建国看着还有些紧绷的女儿和明显不在状态的“准女婿”,叹了口气,拍拍床沿:“你们两个,别这么紧张兮兮的。顾医生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静语,你去问问护士,我能不能下楼溜达溜达?躺这儿怪闷的。小陈,你陪她去,顺便买点水果,嘴里没味儿。”
他故意支开两人,想让他们透透气,也让自己清静会儿。
走廊上,顾魏查完房,正和杜文俊低声讨论着下午一台手术的细节,陈一萌从神经外科病区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份病历夹,显然是去会诊。
两人在走廊中间碰见,陈一萌看了眼顾魏身后稍远处的林建国病房方向,低声问:“都安顿好了?”
“嗯,刚查完房,今天主要做检查。”顾魏点头。
“陈明呢?我看他魂不守舍的。”陈一萌微微蹙眉。
“在病房里,比病人还紧张。”顾魏无奈地摇摇头,“不过林叔叔本人状态很好,很配合,也乐观。”
“那就好。”陈一萌稍微放心,“有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知道。”顾魏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些,“你快去忙吧。”
陈一萌点点头,拿着病历夹快步离开了。顾魏也继续走向医生办公室。他知道,从今天起,直到手术顺利完成、林建国康复出院,陈明的心恐怕都要一直悬着了。这就是关心则乱,即便自己是医生,当角色转换为家属时,也难免如此。
而此刻,病房里的林建国,正望着窗外明媚的秋日阳光,心态平和。他信任顾魏的医术,也感激陈明的用心,更庆幸发现得及时。对于即将到来的手术,他没有恐惧,只有尽早解决问题、恢复健康的期待。这份来自病人自身的镇定和信心,或许,正是送给忙碌的医生和焦灼的家属们,最好的礼物。
住院的第一天,在有序的检查和对未来的积极期盼中,平稳地开始了。
术前检查进行得顺利。林建国身体底子不错,除了胃部的病灶,其他重要脏器功能良好,没有发现手术禁忌。增强ct结果进一步明确了病变的范围和与周围血管、脏器的关系,为手术提供了精确的“地图”。
周二下午,术前谈话安排在顾魏的副主任办公室。房间宽敞明亮,窗台上的绿植生机勃勃,稍稍中和了医疗环境自带的肃穆感。
顾魏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林建国的全部病历资料和影像片。他对面,并排坐着林建国、林静语,以及陈明。林母因为过于紧张,被林建国劝说着留在病房休息,由护工阿姨陪着。
气氛有些凝重。
林静语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微微发白。陈明坐在她旁边,身体微微倾向她,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姿态。他今天身穿白大褂,坐姿笔挺,眉头微锁,仿佛这样就能击退病魔。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顾魏面前的那些资料上,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会诊。林建国反而是最放松的一个,他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腿上,神情平静地看着顾魏,等待开场。
“林叔叔,林老师,陈明,”顾魏开口,声音平稳清晰,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所有的术前检查结果都已经汇总评估完毕。今天请各位过来,是根据规定,也是出于对患者和家属的尊重,将明天手术的相关情况、治疗方案、可能存在的风险以及后续安排,进行一次正式的沟通。”
他首先拿起一张影像片,对着窗外的光线,用笔指点着:“这是增强ct,可以清晰地看到病变区域,位于胃窦这里,大小约1.5厘米,局限在黏膜层,这是我们目前能看到的边界。周围的血管和淋巴引流区域,没有发现明确的异常肿大。”
接着,他翻开一份打印的图文资料,上面有手绘的示意图和简明的文字说明。
“基于目前的诊断和病灶位置,我们计划施行的手术是:腹腔镜下保留幽门的胃部分切除术。” 他用笔在示意图上画出大致的切除范围,“手术目标是完整切除病灶及其周围一部分正常胃组织,确保切缘阴性,也就是显微镜下看,切下来的组织边缘没有残留的病变细胞。”
“为什么是腹腔镜手术?”顾魏自问自答,语气转为更通俗的解释,“相比传统的开腹手术,腹腔镜手术创伤小,只需要在腹部打几个小孔,放入摄像镜头和操作器械。优点是术后疼痛轻,恢复快,住院时间短,疤痕也小。对于林叔叔这种情况,是理想的选择。”
“为什么要保留幽门?”他继续深入,“幽门是胃的‘出口阀门’,控制食物排入小肠的速度。如果切除,可能导致食物排空过快,引起‘倾倒综合征’,影响营养吸收和生活质量。您的病灶位置允许我们有希望保留它,这将是本次手术的一个重点和优势。”
他讲得很慢,确保每一个医学术语后面都跟着易懂的解释。
林静语听得很专注,虽然一些术语依然让她感到陌生和畏惧,但顾魏清晰的逻辑和沉稳的语调让她心里的慌乱减轻了不少。
陈明则全程没有插话,只是随着顾魏的讲解,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完全进入了同行评估模式。
“接下来,我需要向各位说明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顾魏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目光坦诚地看向林建国,也扫过林静语和陈明,“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腹腔镜手术也不例外。常见风险包括:麻醉意外、出血、感染、腹腔内器官或血管损伤。具体到这台手术,因为操作区域靠近重要的血管和胆总管、胰腺,存在损伤这些结构的可能,虽然发生率很低。我们会尽最大努力预防和处理所有可能的问题。”
他每说一项,林静语的脸色就白一分,手指绞得更紧。陈明适时地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他的手心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量。
顾魏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当然,这些是理论上存在的风险。我们有成熟的团队、完善的预案和应对措施。林叔叔的身体条件很好,这大大降低了风险。手术将由我主刀,我的助手杜文俊医生和整个手术室团队都会全力配合。”
他顿了顿,看向林建国:“林叔叔,您还有什么疑问吗?或者对手术方案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林建国一直认真地听着,此刻摇了摇头,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顾医生,你讲得很清楚。风险嘛,做什么事没风险?走路还可能摔跤呢。我相信你的技术,也相信咱们医院的实力。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我配合。” 他说得坦然,那股子豁达劲儿让沉重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顾魏点点头,目光转向林静语和陈明:“家属这边呢?”
林静语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涩:“顾医生,手术……大概要多久?术后我爸会很难受吗?”
“手术时间预计在2到3个小时左右。术后会有镇痛泵,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疼痛。刚开始几天不能吃东西,需要通过静脉输液补充营养,等肠道功能恢复后,会从流质饮食开始慢慢过渡。”顾魏耐心解答。
陈明这时才开口,问的是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老顾,术中冰冻病理如果切缘阳性,或者发现更深层的浸润,预案是什么?”
这问题让林静语身体一僵。
顾魏却神色不变,显然早有准备:“如果冰冻病理回报切缘阳性,我们会扩大切除范围,直到阴性为止。如果发现黏膜下浸润,会根据浸润深度和范围,评估是否需要进行标准的胃癌根治术,包括淋巴结清扫。这些预案我们手术团队都做过推演,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最有利于患者的决策。”
陈明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握着林静语的手又紧了紧,仿佛在传递“别怕,最坏的情况也有准备”的信息。
最后,顾魏将几张需要签字的知情同意书推到林建国面前,逐项解释每一项的含义。林建国听罢,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在指定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沉稳有力。
“好了,主要的沟通就到这里。”顾魏收起文件,语气缓和下来,“林叔叔,今晚好好休息,放轻松。明天早上会有手术室的护士来接您。我们明天见。”
谈话结束。林建国站起身,再次向顾魏道谢。林静语也起身,眼圈有些红,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晰的了解和对顾魏的感激。陈明走在最后,与顾魏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是医生之间的默契,也是朋友之间的托付。
离开办公室,走廊的光线依旧明亮。虽然前方仍有手术的考验,但经过这次清晰、坦诚甚至有些残酷的沟通,未知的恐惧被具体的方案和可预期的步骤所取代。
林建国心中有底,林静语心中有数,陈明心中有了更明确的支撑点。而顾魏,则完成了将患者和家属真正纳入治疗同盟的关键一步。
信任,在坦诚的交流中得以巩固;勇气,在对风险的了然中愈发坚实。明天的手术台,他们将共同面对。
周三,手术日。
清晨七点,病房区的走廊比往常更加安静,却流动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林建国已经换好了手术服,躺在移动病床上,腕带核对无误。林静语和林母一左一右守在床边,林母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努力保持着镇定。
林建国反而笑着安慰妻子:“没事,睡一觉就好了,等醒了,你煮的小米粥可得给我备上。”
陈明也早早到了,他今天没穿白大褂,一身简洁的深色便装,头发梳理得整齐,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站在稍外侧,目光不时掠过墙上的时钟,又落回林建国身上。他手里捏着一个扁平的丝绒盒子,是昨晚特意回家取的。
手术室的平车工人准时到来,进行最后的身份核对。林静语俯身拥抱了父亲一下,声音哽咽:“爸,我们等你。”
林建国拍了拍女儿的背,然后看向陈明,眼神里是纯粹的信任:“小陈,辛苦你们了。”
“叔叔,您放心。”陈明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
移动病床被缓缓推出病房,家属只能送到电梯口。电梯门合上,将林建国送往那个决定命运的手术楼层。林静语终于忍不住靠在母亲肩头低泣,林母也无声地抹着眼泪。
陈明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她们说:“阿姨,静语,我们先去家属等候区吧。手术时间还长,那里舒服些。” 他的语气是安抚性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力,此刻,他必须成为这对母女的支柱。
而此刻,手术室层,顾魏已经完成了刷手消毒,穿着绿色的无菌手术衣,站在洗手池前,进行最后一遍外科手消毒。
冰凉的水流划过手肘,他的动作标准而机械,大脑却在快速复盘着手术的每一个关键步骤、可能遇到的血管变异、以及各种应急预案。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平静,所有属于朋友、同事的柔软情绪都被妥帖地收敛起来,此刻,他只是主刀医生顾魏。
杜文俊和其他手术团队成员也各就各位,麻醉医生正在做最后的麻醉前评估和准备,器械护士熟练地清点着手术器械,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咔哒声。无影灯亮起,将手术台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病人接入。”对讲系统里传来声音。
很快,处于麻醉状态的林建国被平稳地转移到了手术台上,体位固定,消毒铺单。顾魏走到主刀位置,微微调整了一下无影灯的角度,沉声道:“开始计时。”
手术,正式开始。
随着腹腔镜的镜头的深入,高清显示屏上立刻出现了清晰放大的腹腔内景象。顾魏的目光紧紧锁定屏幕,手中的操作杆稳如磐石。他首先进行的是腹腔探查,确认没有术前影像未能发现的远处转移或异常。镜头缓慢移动,掠过肝脏、胆囊、脾脏、肠管……一切如常。
“情况良好,开始游离。”顾魏发出指令。
手术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游离胃窦部,分离血管,为切除做准备。他的操作精准而高效,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最大限度减少组织损伤和出血。杜文俊作为一助,默契地配合着,提供暴露、吸引、结扎。
手术室外,家属等候区的电子屏幕上,林建国的状态显示为“手术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林静语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陈明坐在旁边,看似平静地看着手机,实则屏幕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他太清楚手术室里此刻正在进行的步骤,知道哪里是关键,哪里是风险点。这种“知情”的等待,有时比一无所知更煎熬。
他看了看时间,手术应该进行到游离胃网膜右动脉了。那是胃窦血供的主要血管之一,位置深,毗邻胰腺,稍有偏差就可能引发出血或损伤。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位穿着洗手服的护士快步走了出来。陈明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站起身。林静语和林母也瞬间脸色煞白。
“林建国家属?”护士喊道。
“在!”三人同时应道。
护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标本袋,里面是一小块灰白色的组织。“顾主任让我送出来的,术中冰冻病理标本,需要家属看一下并签字确认。”
陈明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为了确保切除组织边缘没有癌细胞残留而进行的快速病理检查。他稳住心神,接过标本袋,仔细看了看,然后对紧张万分的林静语母女解释道:“别怕,这是常规步骤。取一点点切下来的组织边缘,马上做病理,看切干净没有。这是好事,说明手术在顺利推进。”
林静语看着那块陌生的组织,又看看陈明镇定的脸,点了点头,在护士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
护士拿着标本匆匆返回。这个小插曲让等候区的空气更加凝滞。陈明坐回去,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切缘冰冻病理的结果,直接关系到手术范围和后续预后。他知道顾魏一定在手术室里等待着这个结果,这决定着是单纯切除病灶,还是需要扩大范围。
时间又过去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还是刚才那位护士,脸上带着一丝轻松:“冰冻病理结果回报:切缘阴性。”
短短几个字,如同天籁。
陈明瞬间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块大石被移开了大半,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有了光彩。他转向林静语,语气是掩不住的振奋:“静语,阿姨,听到了吗?切缘阴性!意味着病灶切除得非常干净,边缘没有残留!”
林静语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来,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次是喜悦的泪水。林母也捂着胸口,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手术室内,顾魏也收到了同样的回报。他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沉声道:“继续,进行胃十二指肠吻合。”
最关键的障碍已经扫清,接下来的步骤虽然仍需精细,但按部就班。顾魏的手法稳定依旧,在腹腔镜的辅助下,将胃的残端与十二指肠精细吻合,重建消化道。他的每一个缝合都均匀可靠,确保吻合口牢固且血供良好。
当最后一针缝线打结剪断,顾魏退后一步,示意杜文俊进行最后的腹腔冲洗和检查。“冲洗干净,检查有无活动性出血,清点器械纱布。”
几分钟后,杜文俊汇报:“冲洗完毕,无活动性出血,器械纱布清点无误。”
“好,关闭切口。”顾魏下了最后一道指令。
手术顺利结束。历时两小时四十五分钟。
当顾魏脱下手术衣,走出手术室时,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但神情是放松的。
他看到迎上来的陈明、林静语和林母,对他们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手术很顺利,病灶完整切除,切缘阴性,保留了幽门。麻醉清醒后送回病房。”
林静语的眼泪再次涌出,不住地说着谢谢。林母也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陈明走到顾魏面前,看着好友眼中清晰的疲惫,伸出手,重重地握了一下顾魏的手臂,千言万语都在这一握之中。“辛苦了,老顾。”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魏拍了拍他的手背:“应该的。等林叔叔醒了,多鼓励他配合术后康复。”
直到这时,陈明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捏着的丝绒小盒子,塞进顾魏白大褂的口袋里,低声道:“小玩意儿,不算谢礼,就是个念想。你先忙,我去看看叔叔。”
顾魏微怔,看着陈明快步走向复苏室方向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没有立刻打开。他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还需要书写手术记录,下达术后医嘱。
一场战役暂时告一段落。
手术刀战胜了病魔,而友情和信任,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经历了淬炼,变得更加坚实。窗外,阳光正好,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日子。
至于口袋里的那份“念想”,等稍后休息时,再来看吧。现在,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毕竟,顾副主任的职责,远不止于手术台。
中午,医院餐厅人声熙攘。顾魏端着餐盘,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先到的陈一萌。他坐下,将餐盘里的青菜和鱼肉拨开一些,露出下面小半碗米饭。
陈一萌已经快吃完了,正小口喝着汤,目光落在他随手放在桌边的那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上,挑了挑眉:“这什么?不像医院发的东西。”
顾魏夹了一筷子青菜,随口道:“陈明给的,说是谢礼。” 他想起早上陈明塞给他时那副郑重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感慨。
“谢礼?”陈一萌有些意外,随即笑起来,“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见外了?还正儿八经送礼物。打开看看?”
“你打开吧。”顾魏示意,继续吃他的饭,“我懒得沾手,刚洗过。”
陈一萌放下汤勺,好奇地拿起那个小巧的盒子。丝绒质地细腻,看起来价值不菲。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搭扣,然后是,“噗!” 看清里面的东西,陈一萌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肩膀轻轻耸动。
“怎么了?”顾魏被她笑得莫名,抬起头。
陈一萌把打开的盒子推到他面前,眉眼弯弯,努力止住笑,但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你自己看。你们陈大医生……真是个人才。”
顾魏疑惑地看向盒子内衬的黑色天鹅绒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 迷你版的手术刀?不,准确说,是一把用黄金精致打造的手术刀模型,只有他食指长短,刀刃、刀柄、甚至防止滑脱的凹槽都栩栩如生,在餐厅的灯光下闪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金色光泽。
顾魏愣住了,筷子停在半空。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陈明这别出心裁的“谢礼”给弄得一时失语。
“他这……”顾魏难得地词穷了,拿起那把小金刀,入手沉甸甸的,做工极其精致,绝不是随便买的工艺品,“……是什么意思?送我一把刀?是感谢我给他未来岳父‘开了一刀’,还是暗示我以后‘刀下留情’?” 他自己说着都觉得荒谬。
陈一萌好不容易止住笑,用餐巾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揶揄道:“顾副主任,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哪是普通的刀?这是‘黄金刀’!陈明这是变着法儿夸你呢,祝你‘手执金刀,事业添金’,以后手术做得更漂亮,更‘金’彩!升职加薪,金子滚滚来!” 她越说越觉得可乐,“他这个脑回路,真是绝了!不过,还挺用心的,你看这做工,肯定是定制的。”
顾魏捏着那把小小的金刀,有些哭笑不得。这确实像是陈明能干出来的事,跳脱、不走寻常路,却又奇异地蕴含着祝福和认可。作为外科医生,手术刀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和武器,送一把“金刀”,寓意事业辉煌,倒也算贴切,只是这方式……
“这让我放哪儿?”顾魏无奈,“放办公室?太招摇了。放家里?西西现在见什么都往嘴里塞。”
“当个书签?或者镇纸?”陈一萌笑着建议,“要不就放在你书房那个放奖杯和纪念品的架子上,跟你的那些‘优秀医师’奖牌放一起,挺配的。等西西大了,还能跟她讲故事,说这是你陈明叔叔送的‘尚方宝刀’。”
“还尚方宝刀……”顾魏摇头,但嘴角终究还是扬了起来。
他将小金刀放回盒子,小心合上。这份礼物虽然让人哭笑不得,但其中蕴含的感激和祝福是真诚的。陈明那家伙,大概是想用这种独特又带点戏谑的方式,表达那份沉甸甸的、不好用言语直接说出的感谢。
“回头得说说他,有钱没处花。”顾魏低声嘀咕,语气却并无责怪。
“他这是高兴。”陈一萌了然道,“他未来岳父手术成功,他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送这个,比送什么烟酒茶叶有意思多了,也符合医生的‘身份’。” 她顿了顿,眼神温柔地看着顾魏,“你也确实配得上。今天辛苦了。”
顾魏将丝绒盒子收进白大褂口袋,继续吃饭。“手术顺利就好。林叔叔恢复意识了,生命体征平稳,陈明在那守着。”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把‘金刀’……就当是个纪念吧。”
午餐在轻松的氛围中继续。陈一萌时不时还拿“金刀主任”打趣顾魏两句。而关于这把小金刀的故事,很快也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传开,成为了紧张医疗工作中一段令人莞尔的温馨插曲。
后来,顾魏真的把它放在了书房书架上一个不起眼但伸手可及的格子里,和几本厚重的医学专着并排。偶尔夜深人静,处理完工作疲惫时,瞥见那一点柔和的金色,便会想起那个咋咋呼呼却又重情重义的挚友,想起那台顺利的手术,以及生活赋予他们的、除了责任与疲惫之外,这些闪着光的、有点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情谊。
也许,这就是陈明式的浪漫和感谢——不煽情,不客套,用一把“金刀”,刻下并肩作战的印记,也送上对未来的金色祝愿。虽然方式清奇,但心意,足斤足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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