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药味已经浓到刺鼻。
殿内窗户紧闭,帘幕低垂,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
龙榻上,沈琅蜷缩在厚重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张灰败枯槁的脸。
他听见脚步声,吃力地睁开眼。
当看清来人是燕临时,他瞳孔猛地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却只有气音。
燕临停在榻前三步处。
他没穿朝服,没戴冠冕,甚至没换下那身浴血战袍。
可当他站在那里时,整个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陛下。”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琅死死盯着他,眼里翻涌着恐惧、怨恨、不甘,还有一丝濒死的疯狂。
燕临静静与他对视。
许久,他才缓缓道:
“我来之前,去了一趟刑部大牢。薛远的人头还挂在城门上,他的家眷、党羽,共一百七十三人,昨夜已全部收押。”
沈琅浑身一颤。
“至于朝中……”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您倚重的那几位阁老,有两位昨夜在家中‘突发急病’,没了。其余的都写了请罪折子,表示愿效忠新君。”
沈琅眼睛瞪得极大,眼球上布满血丝,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
他想吼,想骂,想质问燕临凭什么——
可他说不出话。
谢危昨夜临走前,给他灌了一碗药。
那药不致命,却让他浑身瘫软,口不能言,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转动。
像个活死人。
燕临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榻边,垂眸看他。
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轮廓显得格外冷硬,眼底是连日厮杀沉淀下来的、血与火淬炼过的寒意。
“沈琅。”
他没再称陛下。
这两个字砸下来,沈琅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
“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
燕临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像是刀尖刮过骨头:
“我燕家世代忠良,为你沈氏江山战死沙场,我十四岁上战场,身上二十七处伤疤,每一处都是为你沈家流的血。”
“而你——”
他俯身,逼近沈琅,目光如冰锥直刺他眼底:
“你为了你那可笑的猜忌,为了坐稳那龙椅,纵容薛远构陷我父,逼我燕家至绝境,可有想过——”
“会有今天?”
最后四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像山崩。
沈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滚落,混进花白的鬓发里。
他在哭。
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怕。
燕临直起身,不再看他。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他转身,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你会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在这养心殿里,看着大乾的江山如何焕然一新,看着曾经被你践踏的忠良如何重整山河。”
“这江山不再姓沈了。”
“可它会比你在时,好上千倍万倍。”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朝殿外走去。
阳光从推开的殿门汹涌而入,刺破殿内积年的昏暗腐朽。
燕临的背影逆着光,玄甲上的血污在日光下泛着暗红,像一道道未干的誓言。
沈琅在龙榻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想喊,想抓住什么,可手指只能无力地抓挠锦被,留下几道凌乱的褶皱。
而殿外,天光正好。
燕临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还有未散的血腥味,可更多的是春日特有的、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
青锋快步走来,低声道:
“世子,临孜王请您去文华殿。”
燕临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养心殿紧闭的殿门。
然后,他转身,朝文华殿方向走去。
步伐坚定,再无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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