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紫宸殿的琉璃瓦染上一层琥珀光泽。赵恒推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指尖轻轻敲击着那方刻有允文允武字样的镇纸。窗外传来内侍监总管李德全低低的通报声：陛下，户部尚书林大人在外求见。
年轻帝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林若甫躬身而入时，正撞见赵恒将一枚青铜刀币推到御案中央。那枚春秋战国时期的货币边缘已磨得发亮，与案头堆积的银锭形成奇妙的时空对话。
林爱卿可知这刀币的来历？赵恒的手指在刀币上缓缓摩挲，当年齐桓公用管仲之策，设轻重九府，通鱼盐之利，终成霸业。可如今京畿之地的米商，竟将新谷陈米混作一处售卖，每斗价格较去年涨了三成。
林若甫心头一凛，忙跪倒在地：臣监管不力，请陛下降罪！
罪不在你。赵恒起身踱到殿中，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自永嘉之乱以来，士族门阀垄断商旅，州县官吏私设关卡。朕前日微服出宫，亲眼见西市布商因不肯向市霸缴纳过路费，竟被当街打断双腿。
他突然停在林若甫面前，语气转厉：去年冬小麦歉收时，洛阳粮商趁机囤积百万石粮食，致使三辅之地饿殍遍野。这些蛀虫盘剥百姓血汗，比那藩镇割据更伤国本！
林若甫额头渗出冷汗，叩首道：臣已查明，京中八大粮行皆有士族背景，彼此勾结操控市价。只是...
只是他们树大根深，动一发而牵全身？赵恒冷笑一声，转身从书架取下一卷泛黄的竹简，这是前秦商君所着《垦草令》，其中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的法子虽显极端，却也道出症结所在。传朕旨意，即日起编纂《商律》，由你牵头，大理寺、刑部、户部三司协同，三个月内定稿。
当内侍将明黄卷轴捧到林若甫面前时，他看见绢布上朱笔写就的四条纲领：一曰明码标价，二曰公平交易，三曰畅通关市，四曰严惩囤积。最末处盖着鲜红的制诰之宝玉玺，旁边还有赵恒亲笔批注：商旅不行，则货财不通；货财不通，则国用不足。
三日后的早朝，当赵恒宣布将在全国推行《商律》时，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三思！吏部尚书王晏出列抗争，他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士农工商，商居末位。若纵容商贾坐大，恐动摇国本！
王爱卿是担心你那做盐铁生意的七弟吧？赵恒目光如炬，直刺得老尚书面色发白，去年淮南盐价暴涨，正是你王家盐行囤积居奇。朕查过税册，你王家商铺遍布十二州，却十年未曾缴纳商税！
随着内侍将一叠税单副本在殿中传阅，原本喧闹的朝堂瞬间鸦雀无声。赵恒环视众臣，声音传遍大殿每个角落：《商律》第七条规定，凡欺行霸市、哄抬物价者，没收家产，流放三千里；第八条，官吏私设关卡者，以贪赃枉法论罪。即日起，朕将派遣御史巡按各地，凡阻挠《商律》推行者，无论皇亲国戚，一律严惩不贷！
退朝后，赵恒独自来到含元殿西侧的沙盘前。这盘由军工监特制的沙盘，精确呈现了帝国的山川河流与关隘要道。他拿起象牙杆，从长安划向洛阳：此处崤函古道年久失修，粮车日行不过三十里。传朕旨意，征发十万民夫，以洛阳为中心，向四方修建官道，宽三丈六尺，两侧栽种垂柳，每隔十里设驿站，三十里设官仓。
李德全在旁低声提醒：陛下，国库刚因推行限田令耗损甚巨...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赵恒打断他，指尖点向沙盘上的运河，再从江南调十万石粮食，作为修路民夫的口粮。告诉监工的将作监官员，凡克扣粮草者，斩立决。
秋去春来，当第一批官道在关中平原伸展时，《商律》也正式颁布实施。赵恒特意选择在西市举行《商律》宣讲大典，那天他亲自为绸缎商张茂颁发了帝国第一张营业执照。看着这个曾被市霸欺凌的小商人激动得泪流满面，赵恒突然想起半年前在街头看到的断腿布商。
变化是惊人的。曾经杂乱无章的西市被划分为三十六个行业街区，每个街区门口都悬挂着《商律》条文木牌。市署官吏每日巡查市价，一旦发现价格波动超过一成，立即介入调查。在洛阳，新成立的市舶司严格查验进出口货物，将偷税漏税的波斯商人依法惩处，却也为守法的阿拉伯商人开辟了专门的贸易区。
最让赵恒欣慰的是漕运的改善。当第一批通过新修官道运来的江南新米抵达长安时，粮价较去年同期下降了四成。他站在宫墙上，望着西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听见李德全低声汇报：陛下，上个月商税入库三十万贯，比去年全年还多。
这只是开始。赵恒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朱雀大街，那里将成为帝国最繁华的商业街，传朕旨意，在扬州、广州、益州三地设立市舶司，鼓励蕃商来华贸易。另外，让工部尽快研制活字印刷术，将《商律》和各地商税标准印刷成册，分发到每个商铺。
秋风渐起时，赵恒收到了林若甫送来的《商律》修订稿。翻开扉页，他看见林若甫用小楷写的按语：今岁关中秋收，谷贱伤农。臣以为当设常平仓，丰年籴，歉年粜，使农不伤耕，商有利图。
赵恒提笔在旁边批注：善。再加一条，凡发明新式农具、改良纺织技艺者，由工部颁发奖状，免除三年商税。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断腿的布商，提笔写下：着京兆尹寻访布商王二，赐钱五十贯，助其重开商铺。
当内侍将奏折捧走时，夕阳正透过窗棂，在《商律》的绢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赵恒走到殿外，望着满天晚霞，仿佛看见帝国的商路如蛛网般向四方延伸，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穿越沙漠，将华国的物产与文明带向遥远的西域。
远处传来市井的喧嚣，那是属于盛世的声音。赵恒知道，当农业的根基与商业的活力真正结合，这个饱经战乱的帝国，终将在他手中迎来真正的繁荣。而此刻堆积在国库中的不仅仅是金银财帛，更是民心所向，是万世基业的基石。
夜深人静时，李德全看见御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年轻的帝王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凝神沉思，那上面用朱砂标出的商路，如血脉般遍布帝国的每一寸土地。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支新摘的桂花，甜香袅袅，预示着一个丰收的秋天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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