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春,紫宸殿的玉阶上落着一层薄霜。新帝赵恒立于丹陛之上,望着阶下躬身而立的少年,玄色龙袍在晨光中流淌着暗金纹路。十二岁的太子赵珩身着杏黄蟒纹常服,虽年少却已显露挺拔身姿,双手交叠按在玉带之上,脊背挺得笔直如松。
今日起,太子入尚书省见习。赵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日卯时随朕上朝,辰时入弘文馆听讲,午后至各部轮值,酉时回宫复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屏息的文武百官,众卿当以国事为重,凡太子所询,须知无不言。
太子赵珩的授业团队堪称帝国顶配:太傅由致仕的前朝宰相担任,讲授《资治通鉴》与《贞观政要》;少傅是寒门出身的当朝御史大夫,专授律法与民生要务;更有三位将军轮值教授兵法韬略。赵恒还效仿先帝破天荒当年培养自己的方法,每月朔望日让太子列席政事堂会议,虽无表决权,却可旁听帝国最高决策过程。
这日弘文馆的课程讲到《史记·平准书》,太傅正解析汉初盐铁专营之策,忽闻阶下传来轻微翻书声。抬头望去,只见赵珩正捧着《齐民要术》做批注,狼毫小楷写得一丝不苟。老太傅捋着花白长须笑道:殿下以为,桑弘羊与晁错之策,孰优孰劣?
少年太子放下笔,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窗外青竹:桑弘羊重商,晁错重农,实则一体两面。他起身走到悬挂的《天下州县图》前,指尖落在江南道,譬如润州,去年漕运损耗三成,若依桑君之法设常平仓,可减耗四成;若效晁错劝农,开垦两岸荒田,能增粮百万石。细密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晕。
赵恒每旬都会抽查太子功课。这晚在御书房,他翻看着赵珩的《巡省札记》,见其中记录着渭南驿丞私拆民信华州税吏加征桑蚕钱等琐事,眉峰微蹙:这些微末之事,值得如此着墨?
回禀父皇,赵珩躬身答道,前日吏部考核,渭南驿丞考绩列优等。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这是儿臣暗访所得,该驿丞三年间私拆信件凡三百余封,多为举子家书。烛火摇曳中,少年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吏者,民之父母。父母窥看子女隐私,何以立信?
赵恒心中微动,想起自己十二岁时还在墨先生膝下背诵《周礼》。他合上札记,忽然问道:若你是京兆尹,当如何处置?
革职查办。赵珩毫不犹豫,并晓谕天下:凡私拆民信者,永不录用。他停顿片刻,补充道,儿臣已将暗访结果移交御史台。
初秋时节,黄河下游突发洪灾。赵恒做出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派太子前往郓州赈灾。消息传出,太皇太后连夜入宫劝谏,捧着先帝破天荒的牌位垂泪:陛下忘了当年景王之乱?太子万金之躯,岂能涉险?
御书房内,赵恒展开郓州舆图,红笔在决堤处圈出三个墨点:母后可知,郓州二十万灾民正啃食树皮?他转身看向垂首侍立的赵珩,朕给你三万石粮食,五千禁军,三个月时间。少年太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却听父亲话锋一转,但有一条——不得擅动府库帑银。
赵珩抵达郓州时,正遇秋雨连绵。临时搭建的灾民棚里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药草与霉味。州衙内,八名属官围着沙盘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加固北堤,有人坚持先修南坝,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地图上。
都住口!赵珩将《河防一览》拍在案上,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衣袍滴落,东堤最险处有三丈裂隙,此刻争论南北,是要让全城百姓陪葬吗?他抓起令箭掷向州将,立刻征调民壮,凡参与修堤者,日给米二升,孩童减半。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粮官,开仓放粮,但要记账,灾后由户部统一核销。
三日后,当赵恒收到东堤合龙,无一人溺亡的奏报时,正与太傅弈棋。他捻着棋子笑道:太子用空了郓州常平仓,还挪用了军粮。老太傅落下一子:陛下当年在江州,也曾斩过抗命的粮官。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恰似这对父子隔空下的一局棋。
冬至前夕,太子赵珩回京。少年身形清瘦了些,眉眼间却添了几分坚毅。在紫宸殿觐见时,他呈上的赈灾账册详细到每文钱的去向,最后附着厚厚一叠灾民签名单。赵恒翻到末尾,见角落里用朱笔写着:灾民易抚,民心难安。郓州吏治败坏者凡十七人,已具名附后。
望着儿子冻得发红的指尖,赵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时先帝破天荒带着年少的自己微服私访,在黄河边看纤夫拉船。如今站在眼前的少年,正以另一种方式丈量着这片江山。他招手让太子近前,指着御案上的《永熙律》:这是先帝定的规矩,也是朕要守的江山。
赵珩仰头看向父亲,龙椅上的帝王鬓角已染霜华。父子目光交汇的刹那,仿佛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传承——从先帝破天荒到赵恒,再到眼前的少年太子,三代帝王的影子在暖阁熏香中重叠。窗外寒梅初绽,暗香浮动,预示着又一个春天正在孕育。
这年除夕,赵恒破例让太子与宗亲一同守岁。当更漏指向子时,少年赵珩独自登上角楼。远处的长安城灯火璀璨,朱雀大街上爆竹声声。他从袖中取出半块麦饼——这是郓州灾民送的谢礼,粗糙的口感里藏着朴素的心意。寒风卷着雪沫掠过,少年太子拢了拢狐裘,目光坚定地望向漫天飞雪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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