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破天荒立于紫宸殿丹陛之上,手中摩挲着那本由格物院呈上来的《火器营造法式》。书页间密密麻麻的算草墨迹尚未干透,却已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神威大将军炮的弹道计算仍需依赖匠人祖传的经验口诀,迅雷铳的铳管膛线测绘更是全凭师徒间口耳相传的土法度量。当格物院的老工匠颤巍巍呈上那张画满朱红叉号的射程误差图时,年轻帝王突然意识到,华国的格物之学已如驶至浅滩的巨轮,若不及时疏浚数学这道航道,再精妙的技艺也只能在经验的泥沼中打转。
传朕旨意。帝王低沉的嗓音穿透大殿的寂静,青铜鹤形香炉里腾起的青烟忽然凝滞,即日起,格物院下设算学馆,征召天下精通数理之士。朕要让全天下的学子都明白,算学才是格物致知的根基。
钦天监少监苏明远接到圣旨时,正蹲在观星台的青砖地上推演新历。泛黄的算筹在他枯瘦的指间跳跃,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散落满地。当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星空,老学究颤抖着抚摸那方刻着算学馆提调官的象牙腰牌,浑浊的老眼里迸出灼人的亮光:老臣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四十年啊!
三个月后,算学馆在格物院东侧的院落里正式开馆。朱漆大门上悬挂着景明帝亲笔题写的匾额,笔力遒劲的格物致知四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首批入学的五十名生徒皆是百里挑一的数理奇才,既有太学里精通《九章算术》的高材生,也有市井中擅长珠算的账房先生,甚至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工匠被破格录取。开馆那日,破天荒亲自驾临,望着阶下济济一堂的学子,忽然将手中《周髀算经》重重掷在案上:朕不要你们做只会背诵算经的腐儒!从今日起,凡算学馆生徒,需同时研习中西算法,三年后若不能融会贯通,一律逐出!
此言一出,馆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来自江南的才子柳敬之悄悄拽了拽同窗的衣袖,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几何原本》译稿:听说这些红毛夷人的算法要用甲乙丙丁天地人物做未知数,还要画些奇奇怪怪的三角形,这不是要颠覆孔孟之道吗?旁边的老木匠赵铁山却看得入了迷,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标注着勾股弦定理的木刻模型,忽然咧嘴笑道:管他什么法子,能算准神威炮的弹着点就是好法子!
苏明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转身从书箧里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当这幅标注着经纬度的世界地图在众人面前展开时,后生们皆倒吸一口凉气。老者枯瘦的手指点着图上的三角测量标记:诸位可知,西洋人仅凭三角测算,便能算出千里之外海岛的距离?破天荒朝的浑天仪虽精妙,可若没有精确的球面三角算法,又怎能勘定万国舆图?他忽然提高声调,将一支石墨笔塞进柳敬之手中,今日便教你们第一课——用阿拉伯数字书写天元术,以西洋字母代替元、太、天元
算学馆的晨钟总要比格物院早敲一个时辰。当第一缕晨曦掠过窗棂,五十支石墨笔在毛边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便如春雨般浸润着这座崭新的学术殿堂。柳敬之渐渐发现,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西法符号竟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用x、y代替传统算经里的、后,复杂的方程术竟变得清晰如观掌纹。而赵铁山则痴迷于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当他第一次用圆规画出正十七边形时,这个半辈子与刨子斧头打交道的老匠人,竟激动得热泪盈眶。
深秋时节,景明帝微服来到算学馆。隔着窗纸,他看见苏明远正带着生徒们测量日影。老者手持青铜矩尺,指导柳敬之调整圭表的倾斜角度:记住,三角测量的要诀在于大化小,小化微,就像神威炮的仰角测算,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帝王忽然推门而入,恰好撞见赵铁山用新制的算盘教授珠算乘除,算珠噼啪作响间,竟比西洋的计算尺还要迅捷几分。
苏少监,破天荒拿起案上一卷《同文算指》的校样,指尖拂过那些融合了中西符号的算式,朕听说馆里为了用还是用争论不休?
苏明远躬身答道:确有此事。老臣以为,当以破天荒朝算经为本,兼容西法所长。譬如这正负术,西洋用、标记,倒比盈、朒更为直观,不妨沿用;而天元术的增乘开方法,则远胜西洋的借根方,当为主导。
帝王赞许地点头,忽然转向正在演算弹道曲线的生徒们:朕要你们编纂一部《新式算学全书》,他抓起石墨笔,在纸上重重画下一道弧线,不仅要统一符号,更要将火器测算、天文历法、农田水利所需算法,尽数收录其中!
冬去春来,算学馆的灯光总要亮到深夜。当柳敬之第一次用微积分算出炮弹的抛物线轨迹时,整座院落都响起了欢呼。赵铁山则将几何原理融入农具设计,改良的曲辕犁图纸上,密密麻麻的尺寸标注精确到了分厘。而苏明远领衔编纂的《新式算学全书》已初具雏形,这部凝聚着两代学人心血的巨着,首次将加减乘除定名为+-x÷勾股弦定理统一中西称谓,更创造性地提出、的规范记法。
初夏的一个清晨,当第一版《新式算学全书》的雕版完成时,苏明远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血点溅在雪白的校样上,宛如寒梅绽放。老者却浑然不觉,颤抖着抚摸那些工整的宋体字:总算...赶上了...话音未落,手中的刻刀当啷坠地。
三日后,算学馆的晨钟照常响起。只是这一次,敲钟的是柳敬之。年轻学子望着阶下肃立的同窗,手中紧握着苏明远临终前交付的《算学全书》样本:先生遗言,要破天荒们将算学传诸四海...五十支石墨笔同时举起,在朝阳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宛如五十柄劈开蒙昧的利剑。
景明帝站在紫宸殿的丹陛上,望着内侍呈上的《新式算学全书》。翻开扉页,苏明远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数者,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也。帝王忽然想起苏少监临终前呈上的《算学馆章程》,其中写道:格物之道,非算无以精确,非理无以贯通。他提起朱笔,在章程末尾批下八个大字:数算为基,格物致知,鲜红的墨迹透过纸背,仿佛预示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当秋风再次吹过算学馆的庭院,柳敬之已能精准计算出不同火药配比下的弹丸初速,赵铁山改良的算盘与西洋计算尺并列摆在案头。而那部凝聚着无数人心血的《新式算学全书》,正随着漕船送往全国各地的府学。在江南的织坊里,工匠们用新学的几何知识改进织机;塞北的军寨中,炮手们依据三角函数表调整火炮仰角;而在遥远的西洋,传教士们收到从华国寄来的算学着作时,惊讶地发现,东方的数学体系,竟已在短短数年间绽放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夜深人静时,破天荒仍在御书房演算着算学馆呈上的弹道公式。窗外,钦天监新制的浑天仪正在星空中缓缓转动,精密的齿轮咬合声与算珠的噼啪声遥相呼应。帝王忽然想起苏明远临终前的话:算学之道,如流水行船,不进则退。他提起笔,在《算学全书》的空白处写下一行批注,墨迹淋漓间,仿佛看见无数艘承载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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