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清晰而沉稳，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敲打在寂静隧道光滑的石壁上，回荡出令人心悸的节奏感。那声音仿佛直接踩在陈文和牧雨紧绷的神经上，每一下都让他们的心跳漏跳半拍。
不是大队人马纷乱的步伐，也不是妖兽沉重的奔踏。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有着明确人形、带着目的性前来的存在。
阴冷邪异的灵力波动如同无形的触须，先一步从隧道拐角处蔓延过来，与石室内尚且残留的、属于“守碑人”老者的那一丝纯净镇煞气息以及碎片散发的温润感激烈冲突，激起一股令人皮肤发麻的能量涟漪。陈文手中的碎片传来清晰的排斥与警告，温度都似乎降低了几分。
牧雨已然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石室入口旁侧，背贴冰冷的石壁，剑未出鞘，但整个人的气息已收敛到极致，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锁定着拐角处即将出现的光影。她体内，刚刚得到的那点“镇煞金光”正在艰难地与蠢蠢欲动的煞毒抗衡，伤势远未恢复，但剑修的锋芒与决绝，并未因虚弱而减少半分。
小犀低伏在陈文脚边，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极其压抑的呜噜声，碧蓝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獠牙微微龇出。它同样感受到了来者不善，那种阴冷的气息让它本能地厌恶。
陈文则快速退到了石室中央石台的另一侧，与牧雨形成犄角之势。他脑子飞速运转。逃？石室只有这一个出口，隧道狭窄，对方显然已经堵在外面，硬冲风险极大。躲？石室空空荡荡，除了石台和石板，别无他物，无处藏身。战？牧雨重伤，自己除了扔几个从系统兑换的、威力存疑的低级符箓，以及靠小犀扑咬，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攻击手段，在逼仄空间与一个深浅未知的对手交战，胜算渺茫。
“系统，能扫描分析来者实力和能量性质吗？”他心中疾呼。
“干扰严重……目标灵力属性……阴寒……带有强烈侵蚀性与负面情绪特征……与数据库中‘影煞教’基础功法《幽影蚀心诀》部分特征吻合度71%……与‘赤孽’煞气次级衍变能量吻合度58%……个体能量强度波动……约在筑基中期至后期之间……状态似乎……不完全稳定……(；一_一)”
筑基中后期！陈文心头一沉。哪怕是不稳定状态，也绝非现在的他们能正面抗衡的。除非……动用书院的力量。但此地距离书院不知多远，而且“无敌”范围仅限于书斋之内，根本无法延伸至此。
只能智取，或者……寄希望于对方的目标并非他们，或者有所顾忌。
嗒。
脚步声停在了拐角处。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一道被拉长的、扭曲的黑影，率先投映在拐角处的石壁上。
紧接着，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缓缓从拐角后踱步而出，踏入石室入口的光照范围。
来人身材中等，黑袍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略显苍白的下巴。黑袍样式普通，但质地似乎有些特殊，在碎片光芒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哑光。他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袖口处隐约可见手指修长，指甲却透着一种不自然的青黑色。
他站定在入口处，微微抬头，似乎隔着兜帽，扫视着石室内的情况。目光首先落在中央石台和后面光滑的黑色石板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上面残留的能量波动，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动。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开，落在了如临大敌的牧雨身上，在她青岚剑宗的服饰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苍白的脸色，最后，转向了石台另一侧、紧握碎片的陈文，以及他脚边蓄势待发的小犀。
兜帽之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鼻音。
“没想到，这废弃的观测节点里，还有‘客人’。”一个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语调平淡，却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阴冷，“青岚剑宗的弟子？还有一个……凡人？有意思的组合。”
他说话时，那股阴冷的灵力波动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石室，带着一种令人烦躁、压抑的负面情绪暗示。牧雨眉头紧蹙，体内剑意自发流转抵抗。陈文也感到一阵莫名的胸闷气短，手中碎片的温润感成了唯一的慰藉。
“阁下何人？此地乃我先发现，还请退去。”牧雨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试图在气势上占据主动。她故意不提神国、守碑人等关键信息。
“你先发现？”黑袍人嘶哑地低笑一声，笑声中毫无暖意，“小丫头，这‘丙寅七四’节点，我影煞教探查已有十数年。你们不过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老鼠罢了。把你们在这里得到的东西交出来，或许……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
果然来自影煞教！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这处神国遗迹节点来的！甚至可能知道“镇界石”的存在！
陈文心中一凛。对方探查十数年？这意味着影煞教对这紫晶山谷，对可能存在的“赤孽煞眼”的关注，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早、更深入！
牧雨眼神更冷：“此地空无一物，只有破败石室。阁下想要什么，恐怕找错了地方。”
“空无一物？”黑袍人向前缓缓踏出一步，阴冷灵压骤然增强，“那石台上残留的纯净镇封之力，还有那‘镇界石’被激活的痕迹，难道是假的？还有你身上……虽然被压制，但依旧令人作呕的‘镇煞金光’的气息……你们接触过这里的‘守碑残识’了吧？他给了你们什么？地图？信息？还是……关于下面那东西的线索？”
他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最后一句更是直接点破了“守碑人”和“下面那东西”（显然指微型煞眼），显然对这里的了解远超陈文他们的预估。
陈文意识到，对方恐怕不是追踪牧雨的煞毒而来，而是本身就一直在监控或者探查这处节点！他们激活“镇界石”，与守碑人残识交谈的能量波动，很可能被对方感知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牧雨握剑的手更紧，脚下微微调整重心，已是随时准备出剑的架势，“此地只有荒废遗迹。阁下若再纠缠，休怪我剑下无情。”
“剑下无情？”黑袍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嘶哑的笑声在石室内回荡，“一个身中‘赤孽’煞毒、强弩之末的剑修，也配说这话？你还能出几剑？三剑？还是两剑？”
他再次向前一步，距离牧雨已不足三丈。阴冷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交出从‘镇界石’得到的所有信息，然后……乖乖成为我‘蚀心引’的养料。你这剑修的魂魄与灵力，品质倒是不错，正好弥补我此行消耗。”黑袍人语气森然，袖口微动，一只笼罩着淡淡黑气、指甲青黑的手掌缓缓抬起。
战斗，一触即发！
牧雨眼神一厉，不再多言，低喝一声：“斩！”
腰间长剑并未完全出鞘，但一道凝练至极、带着凛冽寒意的青色剑气已然迸发，如同出洞毒蛇，直刺黑袍人咽喉！这一剑快、准、狠，毫无花哨，虽是仓促而发，却尽显青岚剑宗精妙剑技，更蕴含着一股不屈的剑意。
然而，黑袍人似乎早有预料。他抬起的左手五指诡异地一曲一弹。
嗤嗤嗤！
数道细若发丝、色泽灰黑、带着浓郁不祥气息的阴煞气劲后发先至，如同拥有生命般扭曲着迎上青色剑气。
噗噗噗……
轻微的闷响声中，那凝练的青色剑气竟如同被腐蚀一般，迅速黯淡、消散，而灰黑气劲虽然也被削弱，却仍有几缕穿透而过，袭向牧雨！
牧雨脸色微变，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剑鞘一挥，带起一片青色光幕，堪堪将残余的阴煞气劲挡下。但仓促运力，牵动了体内伤势，她喉咙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脸色更白了几分。
“果然只剩这点力气了。”黑袍人嘶哑道，脚步未停，继续逼近，右手也抬了起来，双手十指间黑气缭绕，“不必挣扎了，乖乖领死，还能少受些折磨。”
他显然看出牧雨已是强弩之末，打算速战速决。
就在此时！
“小犀！左边！”陈文猛地低喝。
一直蓄势待发的小犀，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目标却不是黑袍人本身，而是他左侧石壁下方，一处看似与别处无异的、微微凸起的石棱！
这是陈文在刚才接收信息流时，匆匆一瞥间，从守碑人留下的、关于这石室简单构造的零星信息中捕捉到的细节——那里是这间静室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紧急排浊的微型气孔枢纽，虽然早已废弃，但结构相对脆弱，且连通着石室地下一条狭窄的、用于当年疏导惰性灵气的废弃管道！
小犀瞬间冲到，头顶那根晶莹的独角，毫不犹豫地狠狠撞在那处石棱上！
咔嚓！
一声不算响亮但清晰的碎裂声。石棱崩开一小块，露出后面一个碗口大小的幽深孔洞！
与此同时，陈文早已将体内那点微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连同精神高度集中，全部灌注进手中的“源初之契”碎片！
“驱散！”他心中怒吼，不是对着黑袍人，而是对着那孔洞！
碎片骤然一亮！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强烈的“秩序”、“净化”、“排斥异质”的波动，以陈文为中心，呈扇形猛然冲向那个被小犀撞开的孔洞！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指令”或“引动”！
石室微微一震。
下一秒——
轰！！！
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呈现暗沉紫色的惰性灵气，混杂着大量陈年积累的晶化粉尘，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般，从那孔洞中狂喷而出！形成一股猛烈无比的、带着强大冲击力和窒息感的紫色气浪，直冲石室入口方向，也就是黑袍人所站的位置！
这正是陈文急中生智想到的办法！守碑人的信息中提到，这静室地下封存着少量当年调控地脉时截留的、高度浓缩的惰性灵气储备，用于维持石室基础阵法运转，虽然大部分已随岁月消散，但核心处可能还有残余，且性质极其稳定（惰性）但也极其“沉重”和“排斥活跃能量”。碎片的力量似乎能对这种惰性灵气产生某种微弱的“引导”或“共鸣”，他赌的就是能引动这部分残留，制造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绝非灵力攻击的物理性冲击，完全出乎黑袍人的预料！他正在全神防备牧雨可能拼死反击的剑招和陈文可能丢出的符箓，哪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掀地板”？
暗沉紫色的浓密气浪瞬间将他吞没！
“呃啊——！”
黑袍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惊怒的痛哼。那高度浓缩的惰性灵气本身并无直接杀伤力，但其强大的“惰化”和“滞涩”特性，对于依靠活跃灵力运转功法、施展法术的修士而言，简直是天然的克星！就像把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按进冰水里！
他体表缭绕的阴煞黑气，在接触到紫色气浪的瞬间，就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变得凝滞晦涩！他整个人更像是陷入了一片无形的、粘稠至极的泥沼，动作瞬间慢了十倍不止！更麻烦的是，大量晶化粉尘随着气浪扑面而来，虽然不致命，却严重干扰了视线和感知！
“就是现在！走！”
陈文一把拉住因为发动刚才那一剑而气血翻腾、动作稍缓的牧雨，朝着被紫色气浪暂时遮蔽的入口猛冲过去！小犀也灵巧地一跃，紧随其后。
机会只有一瞬！必须趁着黑袍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惰性灵气冲击搞得灵力紊乱、行动受阻的刹那，冲出石室，逃入隧道！
牧雨强忍不适，借着陈文的拉力，将最后一点力气用在提速上。两人一兽，如同三道影子，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翻滚的紫色气浪边缘，从黑袍人因行动迟缓而露出的空隙中，冲出了石室，没入了来时的黑暗隧道！
“混账！！！”
身后，传来黑袍人狂怒至极、却因为灵力滞涩而显得扭曲变形的咆哮声，以及一阵紊乱而暴烈的灵力波动，显然他正在拼命驱散周围的惰性灵气。
陈文头也不回，拉着牧雨在隧道中狂奔。碎片的光芒照亮前方，小犀跑在最前面引路。
“不能原路返回！雾气山谷方向可能有更多影煞教的人或别的危险！”陈文急速说道，同时回忆着刚刚从守碑人信息中获取的、关于这处节点遗迹的简略结构图，“这隧道系统四通八达，除了通往山谷，还有别的出口！我记得地图上显示，沿着这条主隧道继续向前，穿过两个岔路口，有一个备用的紧急出口，通向山谷侧后方一处隐蔽的山崖！”
“听你的！”牧雨咬牙跟上，嘴角血迹未干，但眼神依旧坚定。刚才的冲击虽然短暂，但也让她本就沉重的伤势雪上加霜，全靠一股意志支撑。
他们拼命奔跑，将身后的怒吼和灵力波动远远甩开。
幸运的是，那黑袍人似乎被那团高度浓缩的惰性灵气困住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一些，或者是驱散过程并不顺利，并没有立刻追来。
两人一兽在黑暗的隧道中疾驰，只有急促的呼吸和脚步声回荡。陈文一边跑，一边努力回忆地图细节，指挥方向。
第一个岔路口，左转。
第二个岔路口，直行。
前方的隧道开始向上倾斜，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阴冷，隐隐有微弱的气流从前方吹来。
有风！意味着出口不远了！
又拐过一个弯道，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丝不同于碎片光芒的、自然的天光！虽然黯淡，但在绝对的黑暗中无比醒目。
那是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口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嶙峋的山石。
陈文心中一喜，正要加速冲过去。
突然！
跑在最前面的小犀猛地刹住脚步，发出一声尖锐的警告性低吼，浑身毛发炸起，碧蓝眼眸死死盯着洞口外的方向！
陈文和牧雨也立刻停下，警惕地看向洞外。
透过藤蔓的缝隙，他们看到，洞口外并非预想中偏僻无人的山崖。
下方不远处，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石坡。而石坡上，赫然有十几道身影正在对峙！
一边，是三名身穿青岚剑宗服饰的修士，两男一女，皆负剑，气息凌厉，但似乎都带着伤，背靠背站在一起，神色凝重。
另一边，则是七八个衣着杂乱、但个个眼神凶戾、身上或多或少带着阴煞气息的修士，隐隐将那三名青岚剑宗弟子围在中间。为首的一人，身形干瘦，眼神阴鸷，手中把玩着一把漆黑的匕首，气息赫然也是筑基期！
而在两拨人马旁边不远处，散落着几具尸体，看服饰有青岚剑宗的，也有那些杂乱修士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未散尽的灵力波动。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或者说，仍在进行着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
更让陈文心头一沉的是，他从那几名杂乱修士身上，同样感受到了与方才石室中黑袍人类似的、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
这些人，恐怕也是影煞教的！或者至少是与其有关的势力！
他们刚出虎穴，难道又入狼窝？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黑袍人随时可能追来），牧雨重伤，自己战力几近于无……
陈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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