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如同林晚此刻的生机。豺群的低吼声越来越密集，最近的一只已经能看清它龇着的獠牙上黏连的唾液。
她迅速将手札和药粉塞回怀中，木盒来不及细看便揣入衣襟。左手持火把，右手紧握短刀，背靠岩石，目光如炬。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笛声突然从远处的黑暗中飘来。那笛声尖锐却不成调子，像是某种昆虫的鸣叫，又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
原本躁动不安的豺群听到这笛声，竟奇异地安静下来，进攻的态势也为之一顿。它们竖起耳朵，幽绿的眼睛齐刷刷转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
林晚心头一紧，还有别人？是敌是友？
笛声忽高忽低，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豺群开始骚动，但不是向前，而是缓缓向后退去，如同潮水般隐入深沉的草海之中。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被踩倒的草丛和空气中残留的腥臊气味。
危机解除得莫名其妙。
林晚不敢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地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她将火把探向前方，低喝道：“谁？”
草丛窸窣分开，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用某种深色粗布缝制的、颇具草原风格的衣裤，上面沾着草屑和泥土。他的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五官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几分野性未驯的光芒。最奇特的是他手中拿着一支不过巴掌长的、黝黑的骨笛。
少年打量着林晚，眼神里充满好奇，却没有太多恶意。他开口，说的是一种带着浓重草原腔调、但林晚勉强能听懂的语言：“外乡人？你惊扰了‘髭狗’的狩猎。”他指了指豺群消失的方向，“它们记仇，天亮前可能还会回来。”
林晚没有收起短刀，但语气稍缓：“刚才是你用笛声引开了它们？多谢。”
少年摆了摆手，走到火堆旁，很自然地蹲下，伸出双手烤火，仿佛和林晚是旧识。“不算引开，是告诉它们这里没有便宜可占。”他晃了晃手中的骨笛，“模仿它们天敌——‘云纹豹’求偶时的声音，它们听了不舒服，觉得这片地盘可能有更厉害的家伙，就不想待了。”
他解释得轻描淡写，但林晚知道，能懂得并模仿这种声音，绝非易事。这个少年，不简单。
“你一个人？”少年抬头看她，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这片‘黑沼草原’可不是外乡人该来的地方，尤其是晚上。”
“我迷路了。”林晚半真半假地回答，试探着问，“你呢？你是这里的牧民？”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卓力格图，意思是‘草原上的雄鹰’。我不是牧民，我是‘逐风者’。”他说这个词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逐风者？”
“就是跟着风走，跟着猎物和水源走的人。”卓力格图解释道，“我们不属于任何一个部落，草原就是我们的家。”
林晚心中微动。一个熟悉草原的“逐风者”，或许能帮她解决眼前的困境。
“你在找什么？或者说，你在躲什么？”卓力格图忽然问道，眼神锐利起来，“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不是野兽的血。还有……你怀里那个盒子，它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林晚心中一凛，这少年的感知竟如此敏锐！她下意识地按了按怀中的木盒。
看到她的动作，卓力格图反而笑了：“别紧张，外乡人。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只要它不把麻烦带到我的草原上。”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火快灭了，这里的髭狗确实可能回来。我知道附近有个更安全的地方，如果你信得过我。”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草原少年，他救了她，言语间似乎并无恶意，但她深知人心险恶。然而，此刻孤立无援，留在原地确实危险。
权衡片刻，她点了点头：“我叫林晚。有劳带路。”
卓力格图吹熄了即将熄灭的火把，只借着微弱的星光，示意林晚跟上。他在齐腰深的草丛中穿行，脚步轻盈得如同狸猫，对地形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林晚紧跟其后，努力不发出太大声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个不起眼的斜坡。卓力格图拨开一丛茂密的藤蔓，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进来吧，这里曾是冬熊的巢穴，现在空着。”
洞穴不大，但足够容纳两三人，里面干燥，甚至还铺着一些干草，显然卓力格图并非第一次来这里。
进入相对安全的环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林晚靠着洞壁坐下，取出水囊喝了一小口。
卓力格图则在洞口附近坐下，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外面的风声草动。
“你要去哪里？”他忽然问。
林晚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要离开碎叶城，越远越好。”
“碎叶城……”卓力格图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有些复杂，“那个充满争斗和贪婪的地方。离开是对的。草原虽然危险，但至少恩怨分明。”
他顿了顿，看向洞外无垠的夜空，语气带着一丝这个年纪少有的沧桑：“风会带来远方的消息。我听说，碎叶城最近很不太平，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某个人。”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没有接话。
卓力格图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身上，清亮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如果你没有目的地，或许可以跟我走一段。我要去北边的‘星宿海’，参加‘那达慕’大会。那里汇聚了草原上最好的骑手、猎人和……逐风者。或许能找到帮你的人，或者找到你该去的方向。”
星宿海？那达慕？
林晚对这些名字一无所知，但听起来像是一个远离碎叶城势力范围的地方。这个提议，无疑具有诱惑力。
“为什么帮我？”林晚直视着他的眼睛。
卓力格图坦然回望：“草原的规矩，遇到迷途的羔羊，能帮就帮一把。而且……”他狡黠地笑了笑，“我觉得你很有趣，带着能让髭狗都躁动的‘不祥’盒子，一个人闯进黑沼草原。跟着你，或许不会无聊。”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黎明即将到来。
林晚看着这个神秘出现的草原少年，心中清楚，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在这片杀机四伏的草原上，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好。”她轻声应道，握紧了手中的木盒。新的旅程，似乎随着这草原的晨曦，一同到来了。而木盒的秘密，以及碎叶城的追兵，或许也正在前方的某个角落，悄然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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