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清溪村，原本清冽的秋风忽然夹带了湿意，不多时，细密的秋雨便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打在药庐的青瓦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也将白日里漫开的药香，揉进了湿润的空气里。
李云谦临睡前刚把医案整理好，听见雨声便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往外望。清溪岸的溪水被雨点敲出层层涟漪，岸边的草木在雨雾里显得愈发青翠，药庐院中的几株薄荷，叶片上挂着水珠，散发出淡淡的清凉气。他伸手接了几滴雨，指尖微凉，心里忽然想起村里的几户老人——刘奶奶的腿疾最怕阴雨天，张大爷的风湿也容易在这样的天气里犯疼，还有独居的陈婆婆，去年秋雨时就曾因受凉引发了咳喘。
想着，李云谦转身从药柜里翻出艾草、红花和生姜，又取了些活血止痛的独活、牛膝，搭配上润肺止咳的杏仁、桑叶，分别包成三个药包，装进三个小竹篮里。他找出蓑衣披在身上，拿起油纸伞，推门走进雨幕中。秋雨不大，却绵密得很，打在蓑衣上，很快便凝起一层薄薄的水汽，脚下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走起来稍不留意就会打滑。
李云谦先往刘奶奶家去，院门外的木栅栏被雨水打湿，泛着深褐色的光。他轻轻扣了扣门，刘奶奶的孙媳很快开了门，见他冒雨前来，惊得连忙接过伞：“云谦大夫，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过来了？快进屋避避雨！”
“我想着刘奶奶的腿疾怕阴雨天，送点草药过来，熬水泡脚能缓解些。”李云谦把竹篮放在桌上，又从药包里拿出草药一一指给她看，“艾草和红花煮水，水开后晾温再泡，每次泡一刻钟，生姜切几片加进去驱寒，独活和牛膝能活血通络，您记得每周给刘奶奶泡三次，坚持下来腿就不会那么疼了。”
里屋的刘奶奶听见声音，撑着拐杖慢慢走出来，拉着李云谦的手，皱纹里满是动容：“你这孩子，真是把我们这些老骨头的事都刻在心里了，下雨天还跑一趟，快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李云谦笑着应下，喝了口热茶，又蹲下身给刘奶奶按了按膝盖，确认她的腿疾没有加重，才撑着伞继续往张大爷家去。
张大爷家的院门没关严，李云谦推门进去时，正看见张大爷坐在屋檐下，双手按着膝盖轻轻揉着，眉头皱成了一团。“张大爷，您的风湿又犯了？”李云谦走上前，把药包递过去，“这是给您配的药，熬水熏洗膝盖，先熏后洗，每次半个时辰，能减轻疼胀。”
张大爷接过药包，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粗布包，眼眶有些发热：“云谦啊，你比我家那几个孩子还贴心，我这老毛病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你倒记着。”他忙让老伴去烧热水，又从屋里拿出晒干的柿饼塞给李云谦，“这是自家晒的，甜得很，你拿着尝尝。”李云谦推脱不过，只好收下，看着张大爷把草药放进锅里熬煮，又叮嘱了几句熏洗的注意事项，才转身去了陈婆婆家。
陈婆婆独居在村尾，李云谦到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咳嗽，声音嘶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他连忙把润肺的草药包递过去，又给陈婆婆倒了杯温水，仔细检查了她的咳喘情况，确认只是受凉引发的轻微症状，才放下心来：“婆婆，您把这杏仁和桑叶煮水喝，每天一碗，再用热毛巾敷敷胸口，咳喘很快就能好。”陈婆婆拉着他的手，连声道谢，非要把柜上的一罐蜜饯塞给他。
离开陈婆婆家时，雨势又密了些，李云谦撑着伞往药庐走，衣角早已被雨水打湿。刚走到清溪岸边，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喊，回头一看，是村里的后生王小柱，他浑身湿透，头发上还滴着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云谦大夫，快……快跟我走，我娘突然心口发闷，喘不上气，脸都白了！”
李云谦心里一紧，立刻把竹篮放在路边的石墩上，拿起药箱跟着王小柱冲进雨里。两人踩着溪水边的石板路一路狂奔，雨水打在脸上生疼，王小柱的脚步踉跄，嘴里不停念叨着：“都怪我，没注意娘今天说胸口闷，还让她去灶台烧火……”
“别慌，我先看看情况。”李云谦一边跑一边安抚他，心里快速梳理着应对气滞胸闷的药方和针法。到了王小柱家，王大娘正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右手按着胸口，呼吸急促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李云谦连忙放下药箱，先给她搭脉，又查看了舌苔，快速判断出是秋雨天寒，加上气虚引发的气滞胸闷，还夹杂着些许痰湿阻络。
他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快速找准膻中、内关、足三里等穴位施针，银针入穴的瞬间，王大娘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接着，他又拿出随身带的理气散，用温水化开给王大娘服下，又让王小柱去煮一碗陈皮茯苓水，帮助化痰祛湿。
一盏茶的功夫，王大娘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能勉强开口说话了。王小柱见母亲好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对着李云谦连连作揖：“云谦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晚一步，我都不敢想后果。”李云谦摆摆手，又给王大娘开了几副调理的药方，详细写清煎药的时间和剂量，还教王小柱如何观察母亲的呼吸和脸色，若有异常立刻来药庐找他。
等忙完这一切，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秋雨渐渐停了，清溪村的上空飘着一层薄薄的雾霭，远处的白云山在雾中若隐若现。李云谦走出王小柱家，看着天边的微光，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又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露水，却丝毫不觉疲惫。他沿着清溪岸往药庐走，溪水在晨光里泛着清凌凌的光，岸边的芦苇穗沾着雨珠，轻轻晃动，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迎接清晨的到来。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李云谦看见几个村民正站在树下，手里提着竹篮、端着瓷碗，像是在等什么人。见他过来，李婆婆率先走上前，把手里的布包递给他：“云谦大夫，我们听说你昨夜冒雨给王大娘看病，又给几家老人送药，肯定没吃早饭，这是大伙儿凑的些吃食，有刚蒸的馒头，还有腌的咸菜，你快拿回去。”
张大爷也走上前，把一个布包塞给他：“这是我家刚煮的鸡蛋，热乎的，你垫垫肚子。”陈婆婆的邻居也递来一碗小米粥：“这粥熬得稠，你趁热喝。”
李云谦看着眼前的村民，看着他们手里各式各样的吃食，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份简单的吃食，更是乡亲们沉甸甸的心意，是清溪村最质朴的温情。他接过布包，朝众人笑了笑：“谢谢大伙儿，有你们在，这药庐的药香，才更暖啊。”
晨风吹过清溪岸，带着雨后的清新与药香，在村里缓缓散开。李云谦提着布包往药庐走，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他的身影，药庐的烟囱里，很快升起了袅袅炊烟，与村中的晨雾交织在一起，新的一天，就这样在温情与守护中，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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