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骑,踏出北凉边境那刻起,天地骤然变得不同。
不再是陵州城规整的街道、肃穆的王府、无处不在的北凉旌旗和铁甲卫士。取而代之的,是尘土飞扬的官道,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是语言各异、眼神里藏着提防与算计的商旅,是道路两旁时而可见的、被洗劫一空的马车残骸和无人收敛的白骨。
风沙更大,日头更毒,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远离秩序与权力的、粗粝而野蛮的气息。
这便是江湖。不是话本里快意恩仇、诗酒风流的江湖,而是真实的、充斥着饥饿、贪婪、背叛与血腥的泥沼。
徐念褪下了郡主的华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青色劲装,那是她离开北凉前,唯一从王府带走的、属于过去的东西。青丝用那支古朴的木簪简单绾起,脸上蒙着一层防止风沙的粗布面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得与年龄不符的眼睛。她骑着一匹不算神骏、却耐力极佳的北凉矮脚马,马鞍旁挂着水囊、干粮,以及那柄用厚布仔细包裹起来的青钢长剑。
最初的行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艰辛。露宿荒野,需提防豺狼与更危险的剪径毛贼;投宿黑店,要时刻警醒饭菜中是否被下了蒙汗药;问路于人,得到的往往是虚假的指引或贪婪的打量。她那张即便蒙着面巾也能看出年纪尚轻、且独自一人的特征,在某些人眼中,无异于一块肥美的、无人看管的鲜肉。
第一次遭遇危机,是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三个面带刀疤、眼神淫邪的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手中的鬼头刀在阳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
“小娘子,一个人赶路多寂寞,陪爷几个玩玩,钱财留下,或许能饶你一命!”为首那汉子咧嘴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徐念勒住马,面巾下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杂着紧张、厌恶以及……一丝莫名兴奋的情绪。
她没有求饶,也没有试图策马冲过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三个逐渐逼近的匪徒,目光冷静地扫过他们的站位、步伐、以及手中兵器的握法。这些,都是她躲在听潮亭下,从那些关于战场搏杀、江湖经验的零碎对话中,下意识记住的东西。
就在那为首的匪徒伸手欲抓向她缰绳的瞬间——
徐念动了!
她猛地一夹马腹,矮脚马训练有素地向侧前方窜出一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那只脏手。同时,她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从马鞍上滑下,落地无声,右手已探入马鞍旁的布囊,握住了冰冷的剑柄。
“锵!”
青钢长剑出鞘,带起一泓秋水般凛冽的寒光,没有任何废话,直刺那匪徒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咽喉!
快!狠!准!
那匪徒根本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女出手如此果决狠辣,仓促间举刀格挡,却已慢了半分。
“噗嗤!”
剑尖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喉管,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双冰冷沉静的眸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仰天倒下。
另外两名匪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随即发出愤怒的吼叫,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徐念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左侧劈来的刀锋,同时手中长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是格挡,而是贴着另一柄砍来的鬼头刀刀背反削而上!
“嗤啦!”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匪徒持刀的手腕被齐腕削断,鬼头刀当啷落地。
仅剩的那名匪徒见同伴一死一伤,这少女剑法如此诡异狠辣,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跑。
徐念眼神一冷。她记得听潮亭下曾有人说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她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追上,长剑从背后刺入,透心而出。
那名匪徒踉跄几步,扑倒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山道上,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和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徐念站在原地,微微喘息。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第一次亲手杀人而有些微微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麻木和……一种奇异的力量感。她看着剑身上淋漓的鲜血,看着地上那三张凝固着惊恐与痛苦的脸,心中没有怜悯,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平静。
她蹲下身,用匪徒的衣服仔细擦净剑身上的血迹,还剑入鞘。然后,她翻身上马,看也没看那三具尸体一眼,继续策马前行。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路途,类似的遭遇层出不穷。有下蒙汗药的黑店掌柜,有伪装成落难女子的同行,有觊觎她坐下马匹的流寇,也有纯粹看她孤身一人便想杀人越货的亡命徒。
徐念如同一块投入江湖这块磨刀石的生铁,在一次次的危机与搏杀中,被飞快地打磨、淬炼。她将从听潮亭下听来的那些关于人心险恶、地形利用、时机把握的零碎知识,与自身那狠戾诡谲、专为杀伐而生的剑法结合起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
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习惯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接近自己的生物。她学会了如何辨别毒药,如何利用夜色和地形隐匿行踪,如何设置简单的陷阱反制追踪者,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手的弱点和破绽。
她的剑,饮的血越来越多。那剑法中的“诡”与“狠”,在真实的生死搏杀中,愈发纯熟,愈发令人胆寒。她出手从不留情,也从不炫耀,往往在对手尚未反应过来时,战斗便已结束。她像一道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墨青色阴影,沉默,高效,致命。
渐渐地,在这片混乱的边境地带,开始流传起一个关于“小青衣”的传闻。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没人见过她的真容。只知道她总是一身不起眼的墨青衣袍,剑法快得如同鬼魅,狠得如同索命无常。她似乎独来独往,不属任何门派,不结任何帮派,行事全凭一时喜怒(或者说,全凭是否威胁到她自己)。她劫掠过为富不仁的商队,也斩杀过欺男霸女的恶霸,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沉默地穿过一片片地域,留下几具无人收殓的尸体和一段充满血腥与神秘的传说。
“小青衣”的名号,不胫而走。
有人畏惧她,称她为“青衣罗刹”;有人感激她,视她为“无名侠女”;但更多的人,是对她充满了好奇与忌惮。
徐念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不在乎别人叫她什么,不在乎江湖如何评价。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才能走到西楚,才能去面对那隐藏在迷雾之后的、关于她身世的真相。
她骑着马,穿过荒原,越过山岭,渡过河流。
风餐露宿,刀头舔血。
那身墨青衣袍,染过尘土,浸过汗水,也溅过鲜血,颜色愈发沉暗。唯有发间那支古朴的木簪,依旧静静地绾着她的青丝,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陪伴着她,在这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江湖路上,踽踽独行。
北凉,已远在身后。
而西楚,仍在前方。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爱读书屋(m.aidushuwu.com)影视综:念念归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