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江辰心事重重地回到工位。
食堂里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坐立不安，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对面林薇的工位——空着。
她没去食堂吃饭？还是已经回来了又出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担忧攫住了他。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林薇，想从她那里确认些什么，更想……提醒她些什么。
但他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借口去主动找她。
他猛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空茶杯，假装要去茶水间续水。
茶水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饮水机发出的轻微嗡鸣。
江辰接满一杯水，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倚在料理台边，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着水，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是化不开的愁容和凝重。
杨主任那张看似和蔼却透着精明的脸，以及同事们暧昧的窃笑，不断在他眼前交替闪现。
他太了解杨志刚的为人了，表面上是惜才、重才的领导，背地里对那些年轻貌美、有求于他的女下属，从来都是觊觎三分。
林薇这样有才华、有样貌、又刚刚被他“破格提拔”、欠下“知遇之恩” 的女孩，独自跟他去外地出差，无异于羊入虎口！
凶多吉少！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反复刺穿着江辰的心脏。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林薇跳进火坑！
可是……他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阻止？同事？前辈？师傅？每一个身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被误解为别有用心。
就在江辰内心天人交战、烦躁不堪之际，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熟悉暖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仿佛一缕清风，吹散了他周围的低气压：
“江老师。”
是林薇！
江辰心头猛地一震，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迅速转过身，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却因为心绪不宁而显得有些僵硬和慌乱。
“呃……早上好！”他脱口而出，说完立刻意识到错误，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窘迫，赶紧改口，“对不起！瞧我这脑子……是中午好！”
他被林薇突然的出现和脸上那抹浅浅的、带着关切的笑容给弄得有些心神恍惚，连基本的时间概念都混乱了。
林薇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江老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要不要去休息室午休一下？”
她的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心。
江辰被她笑得更加尴尬，心里却因为她这份关心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借机掩饰自己的失态，用带着倦意的声音解释道：“没事，可能就是……最近事情有点多，脑袋有点转不过弯，累了。”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疲惫是真的，但原因却远非工作那么简单。
林薇理解地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走到饮水机旁，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准备接水。
“咕嘟咕嘟” 的水声在安静的茶水间里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对话，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更令人心慌的沉默。
江辰看着林薇接水的背影，纤细而挺拔，想到她即将面临的处境，心中的担忧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他向前走了半步，拉近了一点距离，用尽量平静、却难掩关切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听说……”他顿了顿，观察着林薇的反应，“……你要和杨主任去北京参加那个行业峰会？”
“啪嗒”一声轻响，是林薇不小心碰到了饮水机的开关。
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接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虽然背对着江辰，但江辰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
过了几秒，林薇才重新打开开关，继续接水，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嗯……是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下午的飞机。”
她没有回头，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亲耳听到她确认这个消息，江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破灭了。
他看着林薇故作镇定的背影，能感受到她平静语气下隐藏的无奈和不安。
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愁容和焦虑。
他忍不住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几乎站到了林薇的身后侧，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急促而严肃，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林薇……”他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疏远的“小林”，“别去。”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沉重的分量。
林薇接水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保温杯里缓缓上升的水位线，沉默了几秒钟，才用一种带着苦涩和倔强的声音回答：“江老师，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资历浅……但这次峰会，确实是一个很难得的、提升自己的机会。台里很多人想去都去不了……我……我不想错过。”
她试图用职业发展的理由来说服江辰，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你知道杨主任他——！”江辰情急之下，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林薇的手臂，想要点醒她。
就在江辰即将脱口而出那个危险的名字时，林薇却猛地转过头，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眼神复杂地看着江辰，那里面有感激、有无奈、有挣扎，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看着江辰，缓缓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江老师……谢谢您。 但是……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江辰的心上！瞬间击碎了他所有想要劝阻的话。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林薇不傻，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杨主任的意图，知道此行的风险。
但她更知道，拒绝这份“器重”的后果——她在台里将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失去刚刚得到的一切。
杨主任用“工作”和“前途”织成了一张她无法挣脱的网。
她不是想去，她是不得不去。
江辰抓着林薇手臂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他看着林薇那双泫然欲泣却强作坚强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还能说什么？他能保护她吗？他有能力与杨主任抗衡吗？他连自己的妻子都……
想到沈知意，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和悲哀涌上心头。
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只是用一种充满了心疼、愧疚和深深无力感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林薇一眼。
林薇避开了他的目光，迅速接满水，盖好杯盖，低声说了一句：“江老师，我先回去忙了。”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茶水间。
留下江辰一个人，僵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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