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雾气还没散尽。
两辆没挂警牌的普桑在泥泞的机耕道上颠簸,车身甩满了黄泥点子。
许天坐在副驾驶,手里捏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眼睛却盯着窗外。
临州区这一带宗族势力盘根错节,村连着村,路窄得只能过一辆车,两边全是半人高的荒草。
“局长,前面就是陆家湾。”
开车的郭正南踩了脚刹车,指着村口那棵老槐树。
树底下停着两辆奥迪A6。
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奥迪A6扎眼得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
“停。”
许天低喝一声。
普桑熄火,滑行了一段停在草垛后面。
许天推门下车,猫腰走到那两辆奥迪旁边。车里没人,车牌被报纸糊得严严实实。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枚烟头,放在鼻尖闻了闻。
软中华。
“老郭。”
许天把烟头弹进排水沟。
“看来有人比咱们早到一步。”
郭正南凑过来,看了一眼那被糊住的车牌,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陆军的人?”
“陆建华是陆军的表哥,也是唯一的知情人。”
许天拍了拍手上的。
“陆军出来后,肯定要把屁股擦干净。这种擦屁股的活,他不会让外人干。”
他指了指地上的脚印,一直延伸向村里。
“两辆车,起码八个人。”
“而且你看这脚印,前脚掌着地,步子大且深,是练家子,还是带着家伙的练家子。”
郭正南脸色一沉,回头冲着车里的兄弟打了个手势。
七八个便衣刑警迅速下车,没声张,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往村里摸。
……
陆建华的家在村西头,三间红砖瓦房,带着个大院子。
还没靠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但只叫了一半就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动手!”
许天低吼一声。
郭正南像头猎豹一样窜了出去,一脚踹开院门。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
两个穿着黑夹克的壮汉正按着一个老太太,另外三个正在踹堂屋的木门。
听到动静,这几个人反应极快,转身就从怀里掏出锃亮的甩棍。
“警察!别动!”
郭正南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冲上去就是一个背摔,把离得最近的黑夹克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剩下的刑警蜂拥而上。
但这帮黑夹克显然不是普通的混混,那是真正的亡命徒,下手极黑,专往要害招呼。
一时间,院子里拳脚相加,尘土飞扬。
“后窗!”
许天没进院子,而是绕到了房子后面。
刚转过墙角,就看见一个穿着背心的精瘦男人从窗户里跳出来。
是陆建华。
他落地不稳,在那烂泥地里打了个滚,爬起来就要往庄稼地里钻。
“往哪跑!”
早就埋伏在草丛里的两个刑警扑上去,把他死死按在泥水里。陆建华拼命挣扎,嘴里全是泥,还在干嚎。
“杀人啦!救命啊!”
这一嗓子,彻底捅了马蜂窝。
村里的大喇叭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各家各户!有人进村闹事!抄家伙!”
汪汪汪!
全村的狗像是接到了命令,叫声连成一片。
不到两分钟,周围的田埂上、巷子里,涌出来几十号人。
清一色的老爷们,手里拿着锄头、铁锹,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干什么的!”
“放人!敢在陆家湾抓人,不想活了?!”
领头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拄着根龙头拐杖,穿着对襟黑褂子,满脸的老年斑,但那双眼睛却透着股狠劲。
他是三叔公,陆家湾的话事人。
郭正南一看这阵仗,冷汗下来了。
这年头,这种宗族村落就是铁桶一块,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几个人不够看。
他拔出配枪,打开保险,指着天。
“退后!警察办案!谁敢上来就是妨碍公务!”
这一举动不仅没吓住村民,反而像是在油锅里泼了瓢水。
“那是真枪!”
“他们要杀人灭口!”
被按在地上的陆建华不知哪来的力气,梗着脖子大喊。
“三叔公!救我!这帮人是假警察!他们是陆军派来杀我的!我不就是知道了他点破事吗,他就要灭我口啊!”
这小子脑子转得快,这时候还不忘倒打一耙。
人群骚动起来。
几个年轻后生握紧了手里的铁锹,眼看就要冲上来。
郭正南手指扣在扳机上,青筋暴起。
一旦开枪,性质就变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按住了郭正南的枪口。
许天从后面走出来,脸上没半点慌张。他没看那些激动的村民,而是径直走到三叔公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包软中华。
这烟,还是刚才在车里从郭正南那顺的。
“老人家,借个火?”
许天抖出一根烟,递过去。
三叔公没接,冷冷地盯着他。
“后生仔,不管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把人放下,滚出陆家湾。“
”否则,你们那几辆破车,今天别想开走。”
许天笑了笑,自己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三叔公是吧?”
许天吐出烟圈,指了指被拷在猪圈旁边的几个黑夹克,又指了指村口的奥迪车方向。
“您老眼不花,应该看得出来,这帮人和我们不是一路的。”
三叔公瞥了一眼那几个黑夹克。
那些人虽然被制服了,但一脸的凶相,确实不像善茬,更不像警察。
“陆建华刚才喊什么,您也听见了。”
许天压低声音,用只有三叔公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他在城里帮老板干脏活,拿了十万块的卖命钱。”
听到十万块,三叔公的眼皮子抖了一下。
在这个穷村子,十万块是天文数字。
许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表情,继续加码。
“这钱,他陆建华独吞了,没给村里修桥铺路,也没孝敬您老人家一分。”
“现在事发了,人家老板怕他说漏嘴,派了这帮杀才来灭口。”
许天弹了弹烟灰,语气变得森冷。
“三叔公,您是明白人。”
“如果陆建华今天死在村里,这口黑锅,就是全村人背。”
“上面查下来,窝藏杀人犯、对抗执法、涉黑涉恶……“
”这顶帽子扣下来,村里那些想考公、想当兵的后生,政审还能过吗?”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三叔公的软肋。
农村人,最怕的就是断了后代的香火和前程。
而且,陆建华这小子平日里在村里就游手好闲,发了财居然吃独食,这在宗族里是大忌。
三叔公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许天脸上转了两圈,又看了看那几个被按在地上的黑夹克。
许天趁热打铁,把自己的警官证拍在三叔公手里。
“我是市局局长许天。”
“人我带走,是抓捕归案,保他不死。”
“那几个想在您地盘上杀人的外地人,我也带走,替您清理门户。”
“这笔买卖,您不亏。”
三叔公捏着那本警官证,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周围的村民还在叫嚷,但声音明显小了下去,都在等着三叔公发话。
终于,三叔公把警官证扔回给许天,举起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顿。
咚!
“让路!”
两个字,掷地有声。
围在前面的村民虽然不解,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郭正南松了口气,后背全是冷汗。
刑警们押着满身是泥的陆建华,快速往车上塞。
“等等。”
许天突然指着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黑夹克。
“老乡们,搭把手。”
“这几个人,大清早鬼鬼祟祟翻墙入户,车里还藏着管制刀具。”
许天冲着周围的村民大声喊道。
“咱们抓的是偷狗贼!”
偷狗贼?
这三个字一出,村民们的眼神瞬间变了。
在农村,恨偷狗贼比恨杀人犯还狠。
“狗日的!我说我家大黄怎么不见了!”
“打死这帮龟孙!”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村民,瞬间把怒火转移到了那几个黑夹克身上。有人甚至趁乱上去踹了几脚,还有人拿烂菜叶子往他们脸上招呼。
那几个本来凶神恶煞的打手,此刻憋屈得脸都绿了,被当成偷狗贼游街示众,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带走!”
许天一挥手。
几个刑警忍着笑,把这帮偷狗贼塞进了后备箱。
车队发动,在村民们的骂骂咧咧声中,扬长而去。
车上。
郭正南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许天,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局长,您这招偷狗贼,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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