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清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和会议，驱车回家时心情颇佳。学院新学年的各项工作已步入正轨，手头的几个课题也进展顺利，最重要的是，今天是中级会计职称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
他记得很清楚，苏和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坐在书房里认真刷题的模样。她刚怀上春晓不久，孕吐反应还没完全过去，也坚持每天学习四五个小时。自己还劝她别太拼，她却认真地说：“小叔说得对，我既然在君和工作，就该多懂些财务知识。而且，我也想让春晓知道，妈妈是个努力的人。”
梁远清被她的执着打动，便只在旁边默默支持，帮她整理重点、在她困倦时递上一杯温牛奶、偶尔用自己严谨的法律思维帮她梳理会计逻辑。
所以今天，梁远清满心以为会看到一个欢呼雀跃的小妻子。他甚至特意绕路去买了苏和最爱的栗子蛋糕，准备为她庆祝。
推开家门，客厅里却是一片反常的安静。秋野在搭积木，徐明宇在旁边陪着，梁远筝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杂志，却明显心不在焉。而苏和，却蜷在沙发另一头，抱着抱枕，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点发顶。
梁远清的心往下一沉。
他换了鞋，走到沙发边，轻声问：“成绩出来了？”
苏和没动，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梁远筝放下杂志，朝梁远清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那意思很明显，没考好。
梁远清在苏和身边坐下，手轻轻放在她肩上：“几门没通过？”
苏和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苦瓜脸，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亮着，上面是成绩查询页面。
梁远清接过来仔细看：中级会计实务42分。这个分数确实偏低。他又往下看：财务管理62分，经济法61分。后面两门都压线通过了。
“已经很厉害了。”梁远清放下手机，温声安慰，“能过两门，特别不容易，而且还怀着孩子。实务本来就是最难的一门，明年再考，肯定能过。”
苏和看着他，眼神有点古怪。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梁远筝探过身来，担忧地摸摸苏和的额头：“和和，你没事吧？没考过真的没关系，明年再来，就一门了，肯定能过的。就算没过也没事，你小叔也只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些财务知识。没事的哈，你好好的，别吓我们。”
苏和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在抖：“姐，你说什么呀？”
“我们担心你啊。”徐明宇也开口了，语气温和，“一次考试而已，别太放在心上。”
秋野听到大人们的对话，抱着积木跑过来，小手扒着沙发边缘，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哭。”
苏和伸手把儿子抱到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抬头看大家，眼睛里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你们不会以为我会因为没考过而伤心欲绝吧？哈哈哈！”
所有人都朝她点头，异口同声：“嗯嗯嗯，我们以为！”
梁远清困惑地看着妻子：“那你笑什么？”
“我笑我的分数呀！”苏和拿起手机，指着屏幕上的42，“你看，42分！”
她笑得前仰后合，梁远筝看着看着，忽然也明白过来，“噗嗤”笑出声。
“姐，怎么连你也？”梁远清更困惑了。
梁远筝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指着弟弟：“你品，你品，你细细地品。”
梁远清愣了两秒，忽然恍然大悟，42，正是他今年的年龄。
他也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所以你这是因为考了我的年龄，所以高兴？”
“当然了！”苏和理直气壮地说，眼睛亮晶晶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分！读书时连80分都很少低于，没想到，没想到，”她故意拉长声音，“第一次不及格，就奉献给你了，还奉献得这么精准，一分不差！”
梁远清哭笑不得：“好吧，你考不及格还扯上我了？”
“怎么和你没关系？”苏和坐直身子，开始控诉，“要不是给你生春晓，我肯定能过！我现在每天都得保证十小时睡眠，张姨盯着；还要适当活动，姐陪着；还要保持愉快的心情，你们全家人一起监督。满打满算，每天用于学习的时间不足四个小时。我已经很努力了，还过了两门呢！”
她说得头头是道，梁远清竟无言以对。
“有道理，和和说得非常有理。”梁远筝立刻帮腔，一脸严肃地看着弟弟，“我也认为，她这次没过，和你有很大的关系。宇哥，你说是不是？”
一旁的徐明宇轻咳一声，慢悠悠地说：“远清呐，应了那句老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顿了顿，看着妻子和侄女笑成一团的样子，自己也笑了，“不过自打和和来了，你姐也变得‘矫情’了，哈哈哈。我觉得这样很好，家里有乐趣，仿佛开启了第二春。”
“就是！”梁远筝接过话头，伸手搂住苏和的肩，“家里还是人多热闹。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互相支持，互相鼓励，感觉人都变年轻了呢！”
苏和靠在梁远筝肩上，对梁远清做了个鬼脸：“听到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梁远清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的错。那请问梁太太，要怎么样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苏和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啊！你是不是买栗子蛋糕了？我闻到味道了！”
梁远清这才想起自己进门时放在玄关的蛋糕盒，失笑道：“你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他起身去拿蛋糕，苏和已经牵着秋野跟了过来。打开盒子，栗子的甜香弥漫开来。苏和眼睛一亮，却又犹豫了：“我现在能吃吗？会不会太甜？”
“偶尔吃一小块没关系。”梁远筝也走过来，“今天咱们和和辛苦了，该奖励。”
张嫂正好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笑呵呵地说：“蛋糕先放放，晚饭好了，快来吃饭吧。今天炖了鸡汤，专门给和和补身子的。”
“还是张姨做的饭最好吃！”苏和立刻转向张嫂，双手比心，“张姨，我爱你哦，比心！”
张嫂被逗得合不拢嘴：“呵呵，你喜欢就好，多吃点，孩子营养才好。”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张嫂在梁家工作几十年了，亲眼看着这个家从冷清到热闹，有了苏和，再后来有了秋野，现在又要添春晓。家里有了孩子的笑声，有了夫妻的私语，有了叔侄的玩笑，这才像个真正的家。
餐桌上，气氛已经完全轻松下来。梁远清给苏和盛了碗鸡汤，问：“所以你真的不难受？毕竟准备了那么久。”
苏和捧着碗，吹了吹热气，认真地说：“说一点都不失望是假的。但我刚才突然想通了，分数只是分数，它不能定义我是谁。我努力过了，这就够了。而且，”她又笑起来，“这个分数多有纪念意义啊！等春晓长大了，我可以跟她说，妈妈当年为了生你，考试考了爸爸的年龄！”
梁远筝笑着摇头：“你这心态，倒是值得学习。”
“再说了，”苏和喝了口汤，满足地眯起眼，“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把春晓平安健康地生下来。考试嘛，明年还能考。但春晓的成长，每一天都很珍贵，我不能因为备考而错过。”
她说这话时，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眼神温柔。梁远清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的小妻子，真的长大了。
“对了，”徐明宇忽然想起什么，“和和，既然你《经济法》过了，要不要考虑把注册会计师的《经济法》也考了？内容有重叠，趁热打铁。”
苏和想了想，摇头：“小叔，你饶了我吧！等春晓出生后，我调整好状态，再考虑，行不行？”她看向梁远清，“我还想乘着孩子没出生，多陪陪某位中年教授。”
梁远清挑眉：“中年教授？”
“不然呢？青年教授？”苏和故意上下打量他，“梁教授，要面对现实啊。”
大家都笑起来。秋野虽然听不懂大人在笑什么，但看到大家开心，也跟着咯咯笑，小手里还攥着个鸡腿。
笑过之后，梁远清认真地说：“和和，不管考多少分，你都是最棒的。我为你骄傲。”
这话说得郑重，苏和脸微微一红，小声说：“肉麻。”
“爸爸，肉麻！”秋野学舌，逗得大家又笑起来。
晚饭在欢声笑语中继续。窗外的秋夜渐深，但屋里灯火温暖，笑语不断。那个42分的成绩，从一个可能的失落点，变成了全家人的笑谈，变成了夫妻间特别的连结。
临睡前，苏和洗漱完躺在床上，梁远清关灯后把她搂进怀里。
“老公。”苏和轻声唤他。
“嗯？”
“我查成绩的时候，第一眼看到42分，确实有点想哭。”苏和老实说，“但下一秒想起你的年龄，我就笑了。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
梁远清低笑：“也许吧。命中注定你要记住我的年龄。”
“才不是呢。”苏和转过身，面对他，“是命中注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能找到理由笑出来。”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十指相扣：“就像今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能会沮丧。但有你们在，42分就成了一个笑话，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梗。”
梁远清收紧手臂，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你说得对。家就是这样，能把挫折变成笑谈，能把失意化作温暖。”
“所以呀，”苏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没考过，但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又一次确认，我有多幸运，有这个家，有你。”
窗外月色正好，秋虫低鸣。屋里，相拥的两人渐渐进入梦乡。而那个42分的成绩单，第二天被苏和截图打印出来，仔细收进了书房抽屉，和结婚证、秋野的出生证明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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