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万三坦诚相告后，心中仍是七上八下，等待着龙椅之上那位年轻帝王的最终裁决。
是福是祸，就在下一刻。
陈善收起了之前略带随意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郑重而锐利，他直视着沈万三，声音清晰而沉稳：
“沈先生，你能如此坦诚，朕心甚慰。
既然先生以诚意待朕，朕也就不再绕弯子，与你直言了。”
沈万三心中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临了，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朕，”陈善一字一顿地说道，
“想请你出山，不是做个普通的皇商，而是做一个……‘红顶商人’。”
“红顶商人？”
沈万三一愣，这个词汇对他而言十分陌生，但其字面意思结合语境，让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些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不错，”陈善解释道，
“即为朝廷效力，身负官职，却行经商之道，以商谋国，以商强国！
你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四处寻求庇护的富家翁，而是我大明朝堂之上，堂堂正正的官员！
是为国家经营财富的重臣！”
他观察着沈万三的反应，继续抛出诱饵：
“朕可以向你承诺，待我大明扫平群雄，一统天下之后，朕不会亏待功臣。
届时，朕会从你为国家创造的巨额财富中，分润与你一笔，足以保证你沈家后世子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并且，是带着官身和荣耀的荣华富贵！”
陈善的话，如同惊雷，在沈万三耳边炸响！
红顶商人？当官？为国经商？
分润财富？保证后世荣华？
这……这小皇帝竟然不是想直接吞掉他的家产？
而是想……招揽他？让他当官？
还要把他庞大的家产，纳入国家的体系中来运作？
刹那间，沈万三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猛地一沉！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大明小皇帝，好深的心机！
这分明是想要他沈万三的全部家当，还要他心甘情愿地献上，甚至继续为之卖命！
所谓的“分润”、“荣华”，不过是画的一张遥不可及的大饼！
这比直接抢夺，听起来好听，实则更为彻底和狠辣！
这是要连他这个人，带他的财富，他的能力，他的一切，都彻底绑上大明的战车！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心中天人交战。
数十年来商海浮沉，他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官字两张口，皇帝的承诺，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又能有几分保障？这会不会是一个更为精巧的陷阱？
陈善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了沈万三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疑虑、挣扎甚至是一丝恐惧。
他知道，空口白牙的承诺，对于一个在商界摸爬滚打一生的巨贾来说，太过苍白。
必须下猛药，彻底打破他固有的认知和侥幸心理！
“沈先生，”
陈善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怀疑朕的诚意，你在担心这是否是另一个巧取豪夺的圈套！
你甚至还在幻想着，是否能凭借你的财富和手段，在乱世中继续左右逢源，保全自身，对吗？”
沈万三身体一颤，被说中了心事，脸色更加苍白。
陈善站起身，走到沈万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炬：
“那朕今天就告诉你，你为什么错了！错得离谱！”
“从古至今，你，以及天下所有的商人都知道，商人地位低下！
‘士农工商’，商居其末！你以为这是偶然吗？
你以为这只是因为历代帝王和士大夫看不起商人吗？”
陈善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不！这不是你的错，但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更是……统治规则的必要性！”
“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希望，
也绝不会允许在自己的治下，出现像你这样，拥有足以动摇国本、甚至富可敌国的巨商出现！”
陈善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你手中掌握的庞大财富，放在任何势力之下，无论是过去的元廷，还是现在的朱元璋，甚至是之前的张士诚、
陈友定，在他们眼中，你都不是什么‘财神爷’，而是一块令人垂涎欲滴、无法忽视的……肥肉！”
沈万三的额头渗出了冷汗，陈善的话，句句诛心，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赤裸裸地揭露了出来。
他何尝不知？
所以他才会不断地寻找靠山，不断地进行政治投资，试图用金钱换取安全和地位。但结果呢？
张士诚败亡，徐达勒索，陈友定扣押……每一次，他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你觉得你拥有金山银山，很了不起？”
陈善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告诉你，在没有权力和地位保障的情况下，你那些财富，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权贵，他们或许没有你那么多的现钱，但他们掌握着土地、
人脉、知识，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握着权力！
他们一句话，一个政策，甚至不需要明抢，只需要稍微变动一下规则，
就能让你辛苦积累的财富大幅缩水，甚至让你一夜之间破产！你信不信？”
沈万三信！他太信了！他经商一生，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商人，在权力面前，始终是弱势群体。他沈万三之所以能崛起，除了能力和运气，某种程度上也是钻了元末乱世、中央控制力下降的空子。
一旦天下安定，新的秩序建立，像他这样没有深厚政治根基的巨商，必然是首先被清算和收割的对象。
朱元璋那边，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
陈友定扣押他，或许还只是贪图他随身携带的财物。
而朱元璋，或者眼前这位更年轻、更锐利的陈善，他们图谋的，可能是他整个的商业帝国！
“所以，沈先生，”陈善的声音放缓，但更加凝重，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还在幻想什么？你以为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伸出手指，指向南方，又指向北方：
“天下虽大，但能给你沈万三真正出路，能让你这身经商才华得以尽情施展，
甚至能改变你以及你子孙后代命运的，唯有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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