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没理他们，径直朝锦香苑走。
步子很大，沉稳迅速。
身上刚换上的直裰，随动作鼓风。
“三……三少爷，您不能过去！老太爷下了令……”
一个家丁回过神，壮胆跑上前，伸臂想拦。
陈猛脚步不停。
与家丁错身时，伸手在他肩上轻拨。
家丁只觉大力传来，身子不受控转几圈。
一屁股坐地，半天没爬起。
另一个家丁见状，刚抬起的脚又缩回去。
喉头滚动，没敢再上前。
穿过月亮门。
锦香苑混乱扑面。
院里丫鬟仆妇乱作一团。
有人端空盆往外跑，有人提热水往里冲。
铜盆落地，压抑哭泣，焦急呼喊。
混成一片。
廊下柳氏已被人扶着坐椅子，双目紧闭，面无人色。
显然急火攻心晕厥。
几个婆子正掐人中，喂参汤。
陈伯彦靠廊柱，身体佝偻。
对着墙角撕心裂肺干咳。
咳得整个人抽搐。
小厮在他背后不住捶着。
陈淮安拄龙头拐杖，站屋门前。
平日挺直的腰杆此刻也塌下去。
他背对众人，一动不动，像风化石像。
提药箱的张御医站身侧，低声劝慰：“老太爷，人力有时而穷，还请……放宽心些。七小姐福薄，这都是命数……”
陈猛的出现，像石头砸进沸水。
院中嘈杂，出现片刻停顿。
所有人停下动作。
看着这个本该清风院禁足的人，大步流星走来。
“你来做什么！”陈伯彦最先看到他。
咳声一停，用尽力气呵斥。
伸手指着陈猛，指尖用力颤抖。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去！”
陈淮安缓缓转身。
看到陈猛，浑浊老眼先闪错愕。
随即被滔天怒火取代。
方才悲痛、绝望、无力，此刻找到宣泄口。
“孽障！”手中拐杖重重顿地，一声巨响。
“谁让你出来的！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陈猛脚步没停，目的地只有一扇紧闭内室房门。
“站住！”陈淮安声音嘶哑暴怒，“我让你站住！”
见陈猛不理，更是气往上冲。
对家丁吼道：“都死了吗！还不给我拦住他！把他给我拿下！”
几个家丁得令，互相看了看。
硬着头皮围上来，在陈猛身前组成人墙。
“三少爷，您别为难我们……”
陈猛扫他们一眼，没说话。
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人被他身上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后退。
陈猛如分水一般，轻易从人墙穿过。
手已搭上门环。
“反了！真是反了！”陈伯彦气得眼前发黑。
扶着柱子才没倒下。
“快！拦住他！别让他进去惊扰了灵儿！”
一个管事胆子大些，扑上来想抱陈猛胳膊。
陈猛手腕一翻，扣住那人手腕顺势一送。
管事踉跄跌到一旁，撞翻热水，烫得怪叫。
趁这间隙，陈猛不再耽搁。
拉开门闪身进去，反手重重合上两扇木门。
“砰！”
门栓落下，内外隔绝两个世界。
门外，陈淮安气得浑身发抖。
冲到门前，用拐杖龙头砸门板，沉闷响声。
“开门！你这畜生！给我开门！”
“来人！撞！给我把这门撞开！”老太爷声音变调。
几个壮实家丁立刻冲来，用肩膀撞门。
“一，二，撞！”
“砰！”门板痛苦呻吟，纹丝不动。
张御医在一旁急搓手：“老太爷息怒，息怒啊！三少爷……三少爷许是悲伤过度，失了心智……”
他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陈伯彦更急火攻心。
又一阵剧烈咳嗽，几乎咳出心肺。
内室。
死寂。
屋里弥漫浓重汤药味，病人身上气息。
光线昏暗，帐幔低垂。
陈猛几步走到床前，掀开纱帐。
床上小人儿，陈灵。
小小的身子陷在锦被里。
脸泛青紫色，嘴唇干裂，一丝血痕。
胸口极微弱起伏，不仔细看，以为无生命布偶。
陈猛伸两根手指，探到鼻下，数息。
没有气流。
迅速移指到纤细脖颈一侧，按住。
感受不到搏动。
不再犹豫。
伸手，将陈灵身上厚重锦被一把掀开。
小心将她瘦小身体床上摆放平直。
扯开胸口衣襟，露出小小的胸膛。
做完一切，陈猛跪床边，俯下身。
一手托起陈灵下颌，让她头部后仰。
另一手捏开嘴，清理口中黏液。
接着，深吸一口气，双掌交叠。
掌根放陈灵胸口正中。
手臂伸直，以身体重量为力。
沉稳有节奏向下按压。
“一、二、三、四……”
口中低声数着数。
每次按压，陈灵脆弱胸廓向下凹陷。
汗水从额角渗出，滑落。
滴在赤裸上臂。
动作精准机械，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这间充满绝望和药味的屋子里。
只有他按压胸骨时轻微声响。
规律计数声，静静回荡。
门外，撞门声一声比一声响。
门板连接处已裂缝，木屑簌簌落下。
“加把劲！都给我用力！”陈淮安咆哮穿透门板。
陈猛充耳不闻。
专注手上动作。
按压三十次后停下。
捏住陈灵鼻子，俯身含住她小嘴。
向里面渡两口气。
他能看到。
随着吹气，小小胸膛有了轻微起伏。
然后，直起身，再次手掌放到原位。
继续新一轮按压。
“一、二、三……”
时间流逝。
“轰隆——”一声巨响。
摇摇欲坠的门栓支撑不住。
两扇门板被巨大力道撞得向内敞开。
陈淮安一马当先，踉跄冲进来。
身后跟着面色惨白的陈伯彦，一脸惊骇的张御医。
还有几个撞门的家丁。
他们闯进来的瞬间，所有人僵原地。
眼前景象无法理解。
陈猛赤着上身，浑身是汗，跪床边。
他将他们金尊玉贵，已“仙去”的女儿、孙女。
衣衫不整地摆弄着。
双手还正交叠着，一下又一下，用力按在她小小的胸口上。
那动作在他们看来。
粗暴，野蛮，更像是一种……亵渎。
“你……你这孽障！”陈淮安扶门框。
气血冲顶，眼前一黑。
嘴唇哆嗦，说不完整：“你……你对你妹妹……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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