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高伟在睡梦中醒来。身侧罗珂依然沉睡,呼吸清浅,昨夜残留的温存气息与被窝里的暖意交融,令人留恋。
然而,高伟只是静静躺了几分钟,他便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惊动罗珂,小声的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母亲王兰已经在厨房忙碌,熬着小米粥的香气飘满屋子。高伟匆匆吃了点早饭,对母亲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提起那个从不离身的公文包,步履沉稳地出了门。
此刻的县城尚未完全苏醒,街道清冷,空气凛冽。高伟开着车,驶向位于位于县城的高家湾农业公司。车窗外的景物熟悉地掠过,但他的心境,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昨日从省城归来时,心中是卸下重负的轻松与对家庭温情的贪恋;此刻,则是一种卸下包袱后,准备重新披挂上阵的惬意。红松资本的阴影已然驱散,那笔分期债务是压力,更是鞭策。现在,棋盘完全回到了他自己手中,如何落子,全凭心意。
他走进办公楼,步伐有力。几个早到的老员工见到他,都有些惊讶,连忙恭敬地打招呼:“高总早!”“高总您这么早就来了!”
高伟点头回应,脸上带着久违的、属于“主人”的从容笑意:“早。通知生产、品控、销售、财务、仓储这几个核心部门的负责人,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简单碰个头。下午两点,所有人到大会议室开重要会议。”
吩咐完毕,他径直走进自己那间宽敞却有些冷清的办公室。窗明几净,显然一直有人打扫,但桌面整洁得过分。他脱下衣服挂好,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拂过光洁的桌面,没有片刻耽搁,立刻拿起了手机。
他把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王春兰,高伟说话直奔主题:“春兰,当初设伟宇,是不得已的‘暗棋’,是分散风险的‘狡兔三窟’。你和伟宇的团队,在这段时间做得非常出色,‘罗妈妈’品牌能立起来,你是头功。但现在,最大的外部威胁基本解除,这笔‘暗棋’的使命已经完成。继续让两个公司独立运营,资源分散,甚至可能产生内部竞争和消耗,对我们整体发展不利。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握紧拳头,才能应对接下来真正的挑战——开拓新市场,应对更激烈的竞争。整合,是为了更好的进攻,是为了让我们都能在更大的平台上发挥作用。”
他又补充道:“下午开会,不仅是听汇报,更是统一思想。我需要你,需要伟宇的核心团队,理解并支持这个方向。你的态度,至关重要。”
王春兰在电话那头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高伟听到她似乎低低地、无奈又了然般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了。只要是为了公司好,我全力支持你的决定。”
“好,春兰你明白就行。” 高伟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王春兰的沟通比他预想的要顺畅,她的敏锐和理解让他欣慰,也让他肩上的压力似乎轻了一分。他知道,下午说服伟宇团队其他人的主要阻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王春兰的态度。她的表态,是关键的第一步。
放下电话,他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接下来,是对高家湾农业内部的情况进行快速摸底。上午十点,各部门负责人陆续来到他办公室。看到久未坐镇的大老板突然出现,并且一早就召集开会,众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又带着几分期待。
高伟没有太多寒暄,直接让各部门简要汇报了近期的运营情况、面临的主要问题和下一步的工作想法。
听着这些汇报,高伟的脸色越来越沉。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红松资本抽走资源和关注只是一个方面,他自身精力的长期分散,对高家湾农业战略方向的忽视,才是导致今日困局的主因。一种“荒废祖业”的羞愧感和火烧眉毛的紧迫感,交织着灼烧他的心。他仿佛能看到,在他忙于应付红松资本、布局伟宇、周旋于陈红和康兰之间时,这个他起家的根基,正在不知不觉中锈蚀、滑坡。
“好了,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听完汇报,高伟的声音有些低沉,但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题很多,困难不小。但这不全是你们的责任,我作为老板,责任更大。现在,外部最大的干扰因素排除了,是时候我们把所有精力收回来,好好收拾这个摊子,让它重新焕发生机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强硬:“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工作状态必须调整。混日子的,想别的出路的,现在可以提出来。留下来的,就要跟我一起,准备打一场硬仗。下午两点,全体管理人员到大会议室开大会,具体部署。散会。”
众人神色各异地离开,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
下午一点五十分,高伟拿着笔记本和钢笔,走向大会议室。他特意提前了一点。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高家湾农业的管理人员,看到他进来,交谈声低了下去。高伟走到主位坐下,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再次看了看自己准备的提纲,面色沉静,无形中给会议室带来一种凝重的压力。
两点整,会议室的门被准时推开。王春兰穿着一身深色职业套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名伟宇农业的核心骨干——生产负责人、技术研发主管和销售总监。王春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目光平静,在与高伟视线接触时,微微颔首。她身后的几人则表情略显紧绷,目光快速扫过会议室和高家湾这边的人员,带着一种审视和隐隐的戒备。
他们的出现,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高家湾这边的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几位“外来者”,好奇、打量、疑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在无声的空气里交织。伟宇的几人在王春兰的带领下,在高伟左手边预留的空位坐下,与高家湾这边的人员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区隔。
高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看不见的墙已经立在那里了。而他今天,就是要用事实、逻辑和决心,把这堵墙推倒,至少,要打开一扇门。
“好,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 高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清晰有力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尤其是欢迎伟宇农业的春兰总和几位核心负责人过来,只为一件事:弄清楚现状,统一思想,确定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活得更好。”
他开门见山:“在座的有些是跟着高家湾一路走来的老人,有些是伟宇成立后加入的骨干,都是自己人。有些话,关起门来说。过去一段时间,因为一些外部原因,公司的精力和资源比较分散。高家湾农业这边,遇到了一些困难,增长乏力,问题不少。而伟宇农业,在春兰总的带领下,承担了探索新路、规避风险的任务,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罗妈妈’品牌站住了脚。”
他先客观陈述了现状,并肯定了伟宇的业绩。王春兰面色平静,她身边的几人神色稍缓。
“但是,” 高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凝锐利,“现在情况变了。红松资本撤资的事情基本落定,我们支付一笔费用,换来了完全的独立。最大的外部变数消失了。” 他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伟宇几人脸上多停留了一瞬,“这意味着,我们不再需要分散力量,各自为战,自己和自己较劲。但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一个曾经带来过资源的伙伴,未来的每一分钱、每一个市场,都要靠我们自己真刀真枪去拼回来。”
“四百万元的分期债务,是压力,更是鞭子,抽着我们不得不往前跑,跑得更快更好。市场很残酷,竞争对手不会等我们疗伤。如果我们还抱着过去的摊子,满足于守成,或者两个公司之间继续各干各的,资源内耗,甚至左手打右手,那我们离被淘汰出局就不远了。”
他的话像冰冷的雨点,砸在每个人心上。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高家湾这边的人面露惭色和忧色,伟宇那边的人也收敛了刚刚稍缓的神色,变得凝重。
“所以,” 高伟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目光如炬,声音斩钉截铁,“我决定,对我们旗下的业务和资源,进行彻底的调整和重组。核心就是两个字:整合。 深度整合!”
这个词终于被明确地、充满力量地抛了出来。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高家湾这边有人交头接耳,伟宇那边,除了王春兰依旧沉稳,其他几人明显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了一眼。
“整合,不是谁吞并谁,不是简单的并表。” 高伟语气放缓,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他开始阐述自己的构想,“是要打破高家湾和伟宇之间现有的壁垒,将双方的优势资源——品牌、产品、技术、生产线、渠道、人才——全部打通,重新优化配置,形成合力。我们要打造一个更强大、更高效、更有战斗力的整体,我暂时称它为‘高家湾系’。”
“现在,” 他话锋一转,“整合是为了发展。那么,整合之后,我们这把拳头,最先要打向哪里?我们的新机会在哪里?光守着现有的摊子,肯定不行。”
他再次抛出了问题,目光扫过全场:“今天开这个会,第二个目的,就是打开思路,听听所有人的想法。
他鼓励道:“每个人都说说,从你的岗位,从你看到、听到、感受到的,畅所欲言。我们需要碰撞出火花。”
会议室里再次沉默下来,但这次沉默中涌动着思考的激流。片刻后,高家湾销售部的负责人先开了口,坦诚了传统渠道的萎缩和开拓新渠道的无力感;生产部的负责人则谈到了设备升级的迫切和成本压力。
轮到伟宇这边时,那位年轻的销售副总监看了看王春兰,得到鼓励的眼神后,有些紧张但条理清晰地开始发言。他展示了“罗妈妈”品牌通过社交媒体和内容电商在省外几个试点城市获取年轻用户的成功案例。
高伟认真地听着,飞快地记录,不时追问细节。
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傍晚六点多。高伟没有在会议上做出任何具体的人事或业务决定,但他成功地将“整合”与“发展”的紧迫性和大方向,烙印在了每个管理者的心中。
“好,今天先到这里。” 高伟最后总结,声音已经沙哑,但眼神依旧明亮如星,“大家回去都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讨论。整合小组尽快成立,启动工作。发展方向的思考不要停,每个人都可以继续完善自己的想法,形成书面材料,报给整合小组。”
散会后,众人神色各异地陆续离开,高伟独自回到办公室。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办公室里亮起的灯光在寒夜中显得温暖而坚定。他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干涩,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高度清醒的亢奋状态。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险象环生。但至少,他已经清理了棋盘,明确了主攻方向,凝聚了核心团队,握紧了手中的棋子。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又必须步步为营,坚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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