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转瞬即逝。
郑府的练武场,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白晔已经站在场中。
他手中握着一杆普通的白蜡木长枪,枪身笔直,枪头未开刃,只在尖端包了层牛皮——这是郑南特意准备的练习用枪。
七天时间,在郑南的悉心指导下,白晔对兵器的理解突飞猛进。他本就天赋异禀,悟性极高,加上《无妄红尘》内力的特殊性质,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剑的轻灵,刀的厚重,枪的霸烈,棍的绵长……诸般兵器特性,他已了然于心。虽然做不到样样精通,但至少明白了应对之法。
今日,郑南要考校他的枪法。
“枪为百兵之王,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郑南也提着一杆同样的练习枪,站在白晔对面,“但长也有长的弱点——近身难防。所以用枪者,必须步法灵活,攻防一体。”
白晔点头,双手握枪,枪尖斜指地面。这个起手式是郑南教的“青龙探海”,看似随意,实则封死了身前大半空间,随时可以爆发。
“开始。”郑南没有多余的话,一枪刺出。
这一枪不快,但稳。枪尖如毒蛇吐信,直取白晔心口。
白晔侧身避让,同时枪身一摆,以枪杆中段格挡。这是“铁锁横江”,防御的同时为反击蓄势。
“铛!”
两杆木枪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郑南手腕微转,枪势一变,从直刺转为横扫,扫向白晔腰腹。这一变招浑然天成,毫无滞涩。
白晔不退反进,踏步前冲,枪尖上挑,点在郑南枪杆上。这一下时机抓得极准,正是郑南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郑南枪势一滞。
白晔趁机反击,枪尖震颤,分刺郑南左肩、右肋、丹田三处。这一招“三分天下”,是他从郑南的枪法中悟出来的,虽不如郑南使出来那般精妙,但也已初具雏形。
郑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枪身画圆,将三处枪影尽数挡下。
“不错,”他赞道,“学得很快。”
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这一次,郑南不再留手。枪法展开,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扎、刺、挞、抨、缠、圈、拿、点……基础枪式在他手中化腐朽为神奇,每一枪都带着沙场杀伐的惨烈气息。
白晔顿时压力大增。
他咬紧牙关,将身法催到极致,在枪影中穿梭闪避。手中长枪或挡或格,或卸或引,虽然狼狈,却硬生生接下了郑南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二十招、三十招、四十招……
白晔的呼吸渐渐急促,额上见汗。郑南的枪法太老辣了,每一枪都攻其必救,逼得他不得不全力应对。
第四十五招,郑南一枪“毒龙出洞”直刺咽喉,枪势凌厉到了极点。
白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不退反进,在枪尖及体的前一刻,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手中长枪贴着郑南枪身向上疾削——竟是要以枪破枪!
郑南眼神一凝,枪身猛震,一股螺旋劲力爆发。
可白晔要的就是这一震。
他借势旋身,整个人如陀螺般转到枪身内侧,长枪划出一道凄厉弧光,直削郑南握枪的双手。
这一下变招太过突然,郑南只得撒手后撤。
白晔一枪刺空,也不追击,收枪而立,剧烈喘息。
郑南站在三丈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好!好一个白晔!”
他走上前,拍了拍白晔肩膀:“龙象境内,能逼老夫撒手弃枪的,你是第二个。”
白晔一愣:“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郑南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很多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他接过白晔手中的枪,掂了掂:“你刚才那招‘以枪破枪’,是谁教你的?”
白晔挠头:“没人教,我就是……觉得应该那么做。”
郑南深深看了他一眼:“凭本能出招,却暗合枪理。白晔,你的战斗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
两人稍作休息,重新开始。
这一次,郑南不再用那些精妙的枪招,而是回归最基础的枪式。但他将内力压制到与白晔相若的水平,只比枪法,不比内力浑厚。
“看好了,”郑南道,“枪法千变万化,归根结底,不过‘快、准、稳’三字。”
他一枪刺出。
这一枪平平无奇,就是最简单的直刺。但速度极快,枪尖破空声尖锐刺耳。
白晔连忙格挡。
“铛!”
枪杆相撞,白晔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发麻。他这才明白,郑南说的“快”,不仅仅是出手快,更是发力快、变招快。
“再来。”郑南收枪再刺。
这一次,枪尖精准地刺向白晔咽喉正中,分毫不差。
白晔侧身避让,枪尖擦着他脖子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他惊出一身冷汗——方才若是慢上半分,这一枪就刺实了。
“准,不仅是瞄得准,”郑南道,“更是时机的把握要准。出枪早了,对手有防备;出枪晚了,对手已变招。要在对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一刹那出枪,这才叫准。”
白晔若有所思。
郑南第三枪刺出。
这一枪不快,也不特别准,但稳如泰山。枪身没有丝毫颤抖,枪尖没有丝毫偏移,仿佛这一枪刺出,便没有任何力量能改变它的轨迹。
白晔尝试用枪杆格挡,想将其带偏。可两枪相触,他只觉郑南的枪稳得出奇,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稳,是根基。”郑南收枪,“步法要稳,握枪要稳,发力要稳。一枪刺出,便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心中若有丝毫犹豫,枪便不稳。”
白晔认真记下。
两人再次对练。
这一次,白晔开始有意识地将“快、准、稳”三字要诀融入枪法。他的枪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渐渐有了章法。
郑南越打越心惊。
这少年的学习能力太恐怖了。方才说的要点,他几乎立刻就能理解,并在实战中运用出来。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已隐隐有了大家风范。
五十招时,白晔一枪刺出,快如闪电,直取郑南心口。
郑南格挡,却发现这一枪的力量比之前大了三成——白晔在“快”中加入了“稳”,发力更加扎实。
六十招时,白晔一枪横扫,逼得郑南后退半步。这一枪时机抓得极准,正是郑南准备变招的间隙。
七十招时,白晔枪法忽然变得绵密起来,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如春雨般连绵不绝,逼得郑南不得不全力防守。
八十招,九十招,一百招……
两人枪影交错,打得难解难分。
场边,李田、辛云、顾新、安若不知何时都来了,站在廊下观战。
李田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子……真是妖孽。七天前还只会凭本能乱打,现在这枪法,已经能跟郑叔过百招了?”
顾新摇扇轻笑:“不止。你看郑前辈,虽然压制了内力,但枪法造诣摆在那里。白晔能与他打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学会’那么简单了。”
辛云眼神锐利:“他在进步。每一招都在进步。”
安若双手紧握在胸前,既紧张又骄傲。
场中,郑南忽然收枪后退。
“停。”他喘了口气,看着白晔,眼中满是复杂神色。
白晔也停下,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但眼睛亮得惊人。
“郑爷爷,我……”
“你做得很好。”郑南打断他,语气认真,“比我想象的,好太多。”
他走到兵器架旁,将练习枪放回,转身道:“白晔,你可知道,学武最难的是什么?”
白晔想了想:“是……坚持?”
“不。”郑南摇头,“是‘忘’。”
“忘?”白晔不解。
“学剑时,要忘了刀法;学枪时,要忘了剑法。”郑南缓缓道,“每种兵器都有其独特的‘理’,若带着其他兵器的理去用另一种兵器,便永远无法臻至化境。”
他看向白晔:“你这七天,学了剑、刀、枪、棍。学得快,是好事。但也是坏事——你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出手时难免会混杂。”
白晔似有所悟。
“所以从今天起,”郑南道,“你要‘忘’。忘掉剑的轻灵,忘掉刀的厚重,忘掉棍的绵长。当你用枪时,心中便只有枪。当你用剑时,心中便只有剑。”
白晔沉默良久,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郑南笑了:“明白就好。不过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拍拍白晔肩膀:“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我教你‘凝气成剑’的法门。等你练成,你的‘剑雨’威力,才能真正发挥出来。”
白晔眼睛一亮:“真的?”
“老夫何时骗过你?”郑南笑骂,“快去洗澡,一身臭汗。”
白晔嘿嘿一笑,转身跑向厢房。
路过廊下时,安若递上毛巾:“擦擦汗。”
李田凑过来:“小子,可以啊!刚才那几枪,有模有样的!”
顾新也笑道:“白晔兄弟,假以时日,你这枪法怕是要赶上郑前辈了。”
辛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白晔被夸得不好意思,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小声道:“都是郑爷爷教得好。”
众人说说笑笑,往院内走去。
郑南独自站在武场中,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
七天。
仅仅七天,这少年就从对枪法一窍不通,成长到能与自己过百招。
这等天赋,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简直是妖孽。
他想起黄道宗那夜的警告。
“别站错位……”
郑南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抬头望向天空。
白云悠悠,天高云淡。
可他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早已涌动。
那孩子的身世,注定了他不可能平凡。
而他郑南,既然已经卷进来了,便只能……
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转身,走向书房。
而厢房里,白晔正被安若逼着喝姜汤。
“刚练完功,出汗多,容易着凉。”安若将碗推到他面前,“快喝了。”
白晔苦着脸,但还是乖乖喝下。
热辣辣的姜汤入喉,浑身都暖了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阳光,心中满是充实。
练功,变强,保护身边的人。
这就是他现在想做的事。
至于那些复杂的恩怨,隐秘的身世,遥远的江湖……
且等将来。
少年握紧拳头,眼中光芒坚定。
前路漫漫,但他不会退缩。
因为有这些人,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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